有关书房的经典散文?
书房,古称 书斋,是一些 住宅内的一个房间,专门用作 阅读、自修或工作之用。下面是我给大家带来的,供大家欣赏。
:书房
胡桃木书柜塞满了自己这几年陆续收藏的书籍,宽大的书桌,舒适的木椅置身其中真的很惬意。一直梦想能有这样一个书房,一个人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学习和思考,感念与遐想。今终于实现了。
书房墙上的卷轴书法和题字是著名书法家廖亚辉老师撰写赠与我的。做为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中国国画艺术研究院理事,淮南书画院院长,《翰墨视界》执行主编。廖亚辉老师的身上却看不到一点点的恃才傲物,谦逊朴素,乃大家风范。其书法章法有序,线条丰润饱满且刚柔相济,字画辉映,顿挫有致,回峰转笔奔放自如,让人惊叹!
送我的字是明朝徐渭《水墨兰花》:“绿水唯应漾白萍,胭脂只念点朱唇。自从画得湘兰后,更不闲题与俗人。”诗意赞的是兰花的高雅与脱俗。
兰花,其花素雅、其味清香,不妩媚,不娇艳,乃不俗之物,让人淡然、超然,有“国香”雅称。廖老师亲手执笔赠我,用兰相比,让我深受感动,甚至多一些受宠若惊的感觉。老师的错爱,让我有一种被理解的惊喜和感动。
也尤为喜欢为我题写的”半壁障青天,群峰乱秋影。偶来笑一声,云与水俱冷。” 此诗词多现大师之作,我不太懂书法,但廖老师的字迹里我看见大师石涛的笔风,自当会倍加珍藏了。
无论是蝉鸣的炎炎夏日,还是凛冽飘雪的冬季,我都愿意在书房呆上一段时间,那么安静的坐着,就会衍生源源不绝的正能量。我爱书房,是因那花与书相交的清淡气味,是因那光与影结合的复古情调。
像现在这样一个暖暖的午后,书房浓密枝叶的绿萝正繁叶锦簇,淡淡的芬芳幽幽飘着,汇著里面藏书散发的书气墨香,有一种说不清的契合感。阳光斑驳的洒在花树上,随着微风的节奏移动光斑,像打的酣畅的架子鼓。去书架子上挑一本合意的书,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来,就著这满窗的大好风光翻开书投入作者架构的世界中,只想时间就停在此刻,让我与花影书香同在,怎一个美字了得!
在书房里看喜欢的书,听喜爱的音乐,喝茶,发呆,那么美
:在书房
在书房。这是一件美妙的事情。无需红袖添香,只爱夜雨秋灯。这是一种嗜好,一种心境。一本书,一个夜晚。春夜冬夜都行,我的书房四季如春。各种各样的书都想翻一翻,各种质地,是一种旧癖。书房可能是我们的另一个枕头,另一种休憩的卧榻。我自己是将书房当作我的乡土的。我的灵魂长期在求食生涯中游荡,不得安宁。电话、简讯、邮件……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十分陌生的地方城市吧被许多人盯上了。而且还得身不由己地回答,生怕怠慢了人家。太累。即便像我这样完全不喜交际,非常被动生活的人,也是有这么多“骚扰”。唉,躲进书房,就躲进了故乡。再俗一点说,就躲进了母亲的子宫。
徜徉,栽种,都行。假设有乡有土,假设在那儿种瓜得瓜,或种瓜得豆,或者干脆是荒年。再假设在那些书里稿纸里,闻到了从小熟悉的气味,那是太好了。没有的,自己想象呗,创造呗。书房成了我的农场,偷他人的菜,种自己的菜。有自己的种子,有他人的种子。人退守、退守……最后书房成了唯一的堡垒,在那里苟延残喘,负隅顽抗。或者休生养息、自得其乐。人的一生是一个不断退守的过程,也是丢盔卸甲的过程。剩下的东西不多了,你钟爱的,总是保守在最后。几本破旧的书,在淘汰和搬迁的不停折腾中,什么都丢弃了,最后竟让这些不停地打捆,不停地拆开,为怎样捆得结实不至散落而耗尽心机,耗尽力气的书,为找很多理由不至扔掉、说服自己是有价值的书,积积攒攒组成了如今一个庞大辉煌的书房,让它成为我们心灵的据点。书有自己写的,也有别人写的。拥有这么多,你坐着,欣赏著,巡视著,就像一个财主数钱。哦,很好,这很好,这太好了。我是这个房子的主人。
要拥有一间这样的房子,我梦寐以求的,就是要拥有这么一间以书籍隔绝世界的城堡。这些四处蒐集来的“砖头”,砌猪圈的,砌皇宫的,砌虚荣的、遮羞的、掩罪的、化妆的、卖笑的、献媚的、说谎的“砖头”——书,词语,跟随我颠沛流离,千里迁徙,不离不弃,称得上伟大爱情的典范。是的,这些书。这些疲倦的、陈旧的、进入历史的书,这些文字,这些思想,这些过时迂腐的说辞,这些古人的智慧和经验,经过我摆放,很漂亮了,装饰了最为靓丽的柜子,打上灯,再配之以世界各地蒐集来的饰物、纪念品、宗教的器物,非常有形了,像一个人,一个帅哥,一个有档次和身份的人。我们这些人,这些所谓的读书人,要像储存江湖秘籍和传世家谱一样,精心地保护它们,穿过千山万水,越过荆棘荒原。这些书,是我们的命根子。
本不是书香门第,却爱耕读传家。我的父亲很愚笨,是个文盲;我的母亲很聪明,也是个文盲。但他们再难再苦也要保证我读书。他们说:养儿不读书,只当养头猪。我因此读著读著,读成如今这副迂蠢模样。对这个社会的一切不再有兴趣,甚至嘲笑官员和商人,认为他们不读书没书房是怎么活的有什么意义也嘲笑那些把书房当作出征前夜的厉害角色,也弄了一些文字,却四处招摇。书房是他们隐秘的制造假冒伪劣产品的不义之地。对他们,没有退守一说,人生永远是进攻,进攻,人生就是攻城掠地,攫取名利的疯狂竞赛,书是旗帜、幌子也是盾牌。书房是虎帐倚枪,硝烟弥漫。踏着他人的鲜血,满足自己的野心。
我的书房里当然是好书。至少有三十本以及三百本是我特别喜欢的书。也可能只有三本是我至爱的书。有时候,常常,非常安静,非常快速地安静下来。因为那些书,那些高人写的文字,就像他们亲自陪伴着你,看着你。要跟他们一样调整呼吸。要学他们的作派。这是无声的榜样。这些有好文字也有好为人的高手,就是在教你怎么生活和写作,写什么样的有什么招式有什么追求你认为是最好的文字,你就要写最好的文字,不降低标准,不投降,不屈服。学着他们。师傅就在书柜里,我是放在桌子上的。每天让自己受折磨。让他嘲笑你的文字,鄙视你的笔力。“你不配!”他们说。伟大的文字,我是要乞求的,请你们再等一下我,我行。请让我学着你们的笔,进入你们的云端。有的书沉,有的轻,有的竖着寒光闪闪的刃口,不小心会划伤我们,包括心。但被我摩挲多年的书,残了页,封面也软弱无力,皱皱巴巴的像个老人。我会时常翻开它变黄变脆的书页。它里面的思想和智慧越来越深邃,越来越亮堂,越来越亲切,也越来越苍老。他知道我:“你也想写一本这样的书”是的,我是这么想的。我渴望。我发誓。我攒着劲。因为,我几十年与你们为伍,我拜你们为师,我琢磨着你们,与你们同呼吸共命运。那一柜子我写的书都不过是垃圾,我只想写一本,靠近你们的书。模样儿有点像,说话的口气,方式,架式,狠狠的倾泄,幽默,大度,结构,小文章,大体积。不狂,不燥,随意,心口一致,本色,高不可攀的微笑和优雅……
在书房。我知道我要敬业,要吃苦耐劳,要忘掉一切。没有那么容易的事情。一本穿越历史、时间和国界的书,到达一个你喜欢的人的手中,会要一百年,或者五百年,一千年。还要让别人珍藏,更是太难太难了。不要理会那些不喜欢你的人。全心全意地为你喜欢的人写作。或者,这个人还没出生也不要紧。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一个人珍藏着你的书,你要爱她。是的,你只爱她。
:书房
书房,多么典雅的一个名词!很容易令人联想到一个书香人家。书香是与铜臭相对待的。其实书未必香,铜亦未必臭。周彝商鼎,古色斑斓,终日摩挲亦不觉其臭,铸成钱币才沾染市侩味,可是不复流通的布泉刀错又常为高人赏玩之资。书之所以为香,大概是指松烟油墨印上了毛边连史,从不大通风的书房里散发出来的那一股怪味,不是桂馥兰薰,也不是霉烂馊臭,是一股混合的难以形容的怪味。这种怪味只有书房里才有,而只有士大夫人家才有书房。书香家之得名大概是以此。
寒窗之下苦读的学子多半是没有书房,囊萤凿壁的就更不用说。所以对于寒苦的读书人,书房是可望而不可及的豪华神仙世界。伊士珍《琅NFEB2记》:“张华游于洞宫,遇一人引至一处,别是天地,每室各有奇书,华历观诸室书,皆汉以前事,多所未闻者,问其地,曰:‘琅NFEB2福地也。’”这是一位读书人希求冥想一个理想的读书之所,乃托之于神仙梦境。其实除了赤贫的人饔飧不继谈不到书房外,一般的读书人,如果肯要一个书房,还是可以好好布置出一个来的。有人分出一间房子养来亨鸡,也有人分出一间房子养狗,就是匀不出一间做书房。我还见过一位富有的知识分子,他不但没有书房,也没有书桌,我亲见他的公子趴在地板上读书,他的女公子用一块木板在沙发上写字。
一个正常的良好的人家,每个孩子应该拥有一个书桌,主人应该拥有一间书房。书房的用途是庋藏图书并可读书写作于其间,不是用以公开展览藉以骄人的。“丈夫拥有万卷书,何假南面百城!”这种话好像是很潇洒而狂傲,其实是心尚未安无可奈何的解嘲语,徒见其不丈夫。书房不在大,亦不在装置佳,适合自己的需要便是。局促在几尺宽的走廊一角,只要放得下一张书桌,依然可以作为一个读书写作的工厂,大量出货。光线要好,空气要流通,红袖添香是不必要的,既没有香,“素腕举,红袖长”反倒会令人心有别注。书房的大小好坏,和一个读书写作的成绩之多少高低,往往不成正比例。有好多著名作品是在监狱里写的。
我看见过的考究的书房当推宋春舫先生的NFEBB木庐为第一,在青岛的一个小小的山头上,这书房并不与其寓邸相连,是单独的一栋。环境清幽,只有鸟语花香,没有尘嚣市扰。《太平清话》:“李德茂环积坟籍,名曰书城。”我想那书城未必能和NFEBB木庐相比。在这里,所有的图书都是放在玻璃柜里,柜比人高,但不及栋。我记得藏书是以法文戏剧为主。所有的书都是精装,不全是buckram胶硬粗布,有些是真的小牛皮装订half calf,ooze calf,etc,烫金的字在书脊上排著队闪闪发亮。也许这已经超过了书房的标准,微近于藏书楼的性质,因为他还有一册精印的书目,普通的读书人谁也不会把他书房里的图书编目。
周作人先生在北平八道湾的书房,原名苦雨斋,后改为苦茶庵,不离苦的味道。小小的一幅横额是沈尹默写的。是北平式的平房,书房占据了里院上房三间,两明一暗。里面一间是知堂老人读书写作之处,偶然也延客品茗。几净窗明,一尘不染。书桌上文房四宝井然有致。外面两间像是书库,约有十个八个书架立在中间,图书中西兼备,日文书数量很大。真不明白苦茶庵的老和尚怎么掉进了泥淖一辈子洗不清!
闻一多的书房,和“闻一多先生的书桌”一样,充实,有趣而乱。他的书全是中文书,而且几乎全是线装书。在青岛的时候,他仿效青岛大学图书馆庋藏中文图书的办法,给成套的中文书装制蓝布面,用白粉写上宋体字的书名,直立在书架上。这样的装备应该是很整齐可观,但是主人要作考证,东一部西一部的图书便要从书架上取下来参加獭祭的行列了,其结果是短榻上、地板上,惟一的一把木根雕制的太师椅上,全都是书。那把太师椅玲珑帮硬,可以入画,不宜坐人,其实亦不宜于堆书,却是他书斋中最惹眼的一个点缀。
潘光旦在清华南院的书房另有一情趣。他是以优生学专家的素养来从事我国谱牒学研究的学者,他的书房收藏这类图书极富。他喜欢用书护,那就是用两块木板将一套书夹起来,立在书架上。他在每套书系上一根竹制的书笺,笺上写著书名。这种书笺实在很别致,不知杜工部《将赴草堂途中有作》所谓“书笺药里封尘网”的书笺是否即系此物。光旦一直在北平,晚年丧偶,又复失明,想来他书房中那些书笺早已封尘网了!
汗牛充栋,未必是福。丧乱之中,牛将安觅多少爱书的人士都把他们苦心聚集的图书抛弃了,而且再也鼓不起勇气重建一个像样的书房。藏书而充栋,确有其必要,例如从前我家有一部小字本的图书整合,摆满上与梁齐的靠在整垛山墙的书架,取上层的书须用梯子,爬上爬下很不方便,可以充栋的书架有时仍是不可少。我来台湾后,一时兴起,兴建了一个连在墙上的大书架,邻居绸缎商来参观,叹曰:“造这样大的木架有什么用,给我摆列绸缎尺头倒还合用。”他的话是不错的,书不能令人致富。书还给人带来麻烦,能像郝隆那样七月七日在太阳底下晒肚子就好,否则不堪衣食之扰,真不如尽量的把图书塞入腹笥,晒起来方便,运起来也方便。如果图书都能作成“显微胶片”纳入腹中,或者放映在脑子里,则书房就成为不必要的了。萝卜汤的启示
抗战时我初到重庆,暂时下榻于上清寺一位朋友家。晚饭时,主人以一大钵排骨萝卜汤飨客,主人谦逊的说:“这汤不够味。我的朋友杨太太做的排骨萝卜汤才是一绝,我们无论如何也仿效不来,你去一尝便知。”杨太太也是我的熟人,过几天她邀我们几个熟人到她家去餐叙。
席上果然有一大钵排骨萝卜汤。揭开瓦钵盖,热气冒三尺。每人舀了一小碗。喔,真好吃。排骨酥烂而未成渣,萝卜煮透而未变泥,汤呢热、浓、香、稠,大家都吃得直巴达嘴。少不得人人要赞美一番,并且异口同声的向主人探询,做这一味汤有什么秘诀。加多少水、煮多少时候、用文火、用武火主人只有咧著嘴笑,支支吾吾的说:“没什么,没什么,这种家常菜其实上不得台面,不成敬意。”客人们有一点失望,难道说这其间还有什么职业的秘密不成,你不肯说也就罢了。这时节,一位心直口快的朋友开腔了,他说:“我来宣布这个烹调的秘诀吧!”大家都注意倾听,他不慌不忙的说:“道理很简单,多放排骨,少加萝卜,少加水。”也许他说的是实话,实话往往可笑。于是座上泛起了一阵轻微的笑声。主人顾左右而言他。
我爱月夜,但我也爱星天。从前在家乡七、八月的夜晚在
庭院里纳凉的时候,我最爱看天上密密麻麻的繁星。望着星天,
我就会忘记一切,仿佛回到了母亲的怀 里 似的。
三年前在南京我住的地方有一道后门,每晚我打开后门,
便看见一个静寂的夜。下面是一片菜园,上面是星群密布的蓝
天。星光在我们的肉眼里虽然微小,然而它使我们觉得光明无
处不在。那时候我正在读一些关于天文学的书,也认得一些星
星,好像它们就是我的朋友,它们常常在和我谈话一样。
如今在海上,每晚和繁星相对,我把它们认得很熟了。我
躺在舱面上,仰望天空。深蓝色的天空里悬着无数半明半昧的
星。船在动,星也在动,它们是这样低,真是摇摇欲坠呢!渐
渐地我的眼睛模糊了,我好像看见无数萤火虫在我的周围飞舞。
海上的夜是柔和的,是静寂的,是梦幻的。我望着那许多认识
的星,我仿佛看见它们在对我霎眼,我仿佛听见它们在小声说
话。这时我忘记了一切。在星的怀抱中我微笑着,我沉睡着。
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小孩子,现在睡在母亲的怀里了。
有一夜,那个在哥伦波上船的英国人指给我看天上的巨人。
他用手指着:那四颗明亮的星是头,下面的几颗是身子,这几
颗是手,那几颗是腿和脚,还有三颗星算是腰带。经他这一番
指点,我果然看清楚了那个天上的巨人。看,那个巨人还在跑
呢!
1927年1月
选自《海行杂记》
海 上 的 日 出
为了看日出,我常常早起。那时天还没有大亮,周围非常
清静,船上只有机器的响声。
天空还是一片浅蓝,颜色很浅。转眼间天边出现了一道红
霞,慢慢地在扩大它的范围,加强它的亮光。我知道太阳要从
天边升起来了,便不转眼地望着那里。
果然过了一会儿,在那个地方出现了太阳的小半边脸,红
是真红,却没有亮光。这个太阳好像负着重荷似地一步一步、
慢慢地努力上升,到了最后,终于冲破了云霞,完全跳出了海
面,颜色红得非常可爱。一刹那间,这个深红的圆东西,忽然
发出了夺目的亮光,射得人眼睛发痛,它旁边的云片也突然有
了光彩。
有时太阳走进了云堆中,它的光线却从云里射下来,直射
到水面上。这时候要分辨出哪里是水,哪里是天,倒也不容易,
因为我就只看见一片灿烂的亮光。
有时天边有黑云,而且云片很厚,太阳出来,人眼还看不
见。然而太阳在黑云里放射的光芒,透过黑云 的 重围,替黑
云镶了一道发光的金边。后来太阳才慢慢地冲出重围,出现在
天空,甚至把黑云也染成了紫色或者红色。这时候发亮的不仅
是太阳、云和海水,连我自己也成了明亮的了。
这不是很伟大的奇观么?
1927年1月
海 上 的 日 出
为了看日出,我常常早起。那时天还没有大亮,周围非常
清静,船上只有机器的响声。
天空还是一片浅蓝,颜色很浅。转眼间天边出现了一道红
霞,慢慢地在扩大它的范围,加强它的亮光。我知道太阳要从
天边升起来了,便不转眼地望着那里。
果然过了一会儿,在那个地方出现了太阳的小半边脸,红
是真红,却没有亮光。这个太阳好像负着重荷似地一步一步、
慢慢地努力上升,到了最后,终于冲破了云霞,完全跳出了海
面,颜色红得非常可爱。一刹那间,这个深红的圆东西,忽然
发出了夺目的亮光,射得人眼睛发痛,它旁边的云片也突然有
了光彩。
有时太阳走进了云堆中,它的光线却从云里射下来,直射
到水面上。这时候要分辨出哪里是水,哪里是天,倒也不容易,
因为我就只看见一片灿烂的亮光。
有时天边有黑云,而且云片很厚,太阳出来,人眼还看不
见。然而太阳在黑云里放射的光芒,透过黑云 的 重围,替黑
云镶了一道发光的金边。后来太阳才慢慢地冲出重围,出现在
天空,甚至把黑云也染成了紫色或者红色。这时候发亮的不仅
是太阳、云和海水,连我自己也成了明亮的了。
这不是很伟大的奇观么?
1927年1月
选自《海行杂记》
《春天里的秋天》序
春天。枯黄的原野变绿了。新绿的叶子在枯枝上长出来。
阳光温柔地对着每个人微笑,鸟儿在歌唱飞翔。花开放着,红
的花,白的花,紫的花。星闪耀着,红的星,绿的星,白的星。
蔚蓝的天,自由的风,梦一般美丽的爱情。
每个人都有春天。无论是你,或者是我,每个人在春天里
都可以有欢笑,有爱情,有陶醉。
然而秋天在春天里哭泣了。
这一个春天,在迷人的南国的古城里,我送走了我的一段
光阴。
秋天的雨落了,但是又给春天的风扫尽了。
在雨后的一个晴天里,我同两个朋友走过泥泞的道路。走
过石板的桥,走过田畔的小径,去访问一个南国的女性,一个
我不曾会过面的疯狂的女郎。
在—个并不很小的庄院的门前,我们站住了。一个说着我
不懂的语言的小女孩给我们开了黑色的木栅门,这木栅门和我
的小说里的完全不同。这里是本地有钱人的住家。
在一个阴暗的房间里,我看见了我们的主人。宽大的架子
床,宽大的凉席,薄薄的被。她坐起来,我看见了她的上半身。
是一个正在开花的年纪的女郎。
我们三个坐在她对面一张长凳上。一个朋友说明了来意。
她只是默默地笑,笑得和哭一样。我默默地看了她几眼。我就
明白我那个朋友所告诉我的一切了。留在那里的半个多小时内,
我们谈了不到十句以上的话,看见了她十多次秋天的笑。
别了她出来,我怀着一颗秋天的痛苦的心。我想起我的来
意,我那想帮助她的来意,我差不多要哭了。
一个女郎,一个正在开花的年纪的女郎……我一生里第一
次懂得疯狂的意义了。
我的许多年来的努力,我的用血和泪写成的书,我的生活
的目标无一不是在:帮助人,使每个人都得着春天,每颗心都
得着光明,每个人的生活都得着幸福,每个人的发展都得着自
由。我给人唤起了渴望,对于光明的渴望;我在人的前面安放
了一个事业,值得献身的事业。然而我的一切努力都给另一种
势力摧残了。在唤醒了一个年轻的灵魂以后,只让他或她去受
更难堪的蹂躏和折磨。
于是那个女郎疯狂了。不合理的社会制度,不自由的婚姻、
传统观念的束缚,家庭的专制,不知道摧残了多少正在开花的
年青的灵魂,我的二十八年的岁月里,已经堆积了那么多、那
么多的阴影了。在那秋天的笑,像哭—样的笑里,我看见了过
去一个整代的青年的尸体。我仿佛听见—个痛苦的声音说:
“这应该终结了。”
《春天里的秋天》不止是一个温和地哭泣的故事,它还是
一个整代的青年的呼吁。我要拿起我的笔做武器,为他们冲锋,
向着这垂死的社会发出我的坚决的呼声“Je accuser”(我控
诉)。
一九三二年五月
选自《序跋集》
机 器 的 诗
为了去看一个朋友,我做了一次新宁铁路上的旅客。我和
三个朋友一路从会城到公益,我们在火车上大约坐了三个钟头。
时间长,天气热,但是我并不觉得寂寞。
南国的风物的确有一种迷人的力量。在我的眼里一切都显
出一种梦景般的美:那样茂盛的绿树,那样明亮的红土,那一
块一块的稻田,那一堆一堆的房屋,还有明镜似的河水,高耸
的碉楼。南国的乡村,虽然里面包含了不少的痛苦,但是表面
上它们还是很平静,很美丽的!
到了潭江,火车停下来。车轮没有动,外面的景物却开始
慢慢地移动了。这不是什么奇迹。这是新宁铁路上的一段最美
丽的工程。这里没有桥,火车驶上了轮船,就停留在船上,让
轮船载着它慢慢地渡过江去。
我下了车,站在铁板上。船身并不小,甲板上铺着铁轨,
火车就躺在铁轨上喘气。左边有卖饮食的货摊,许多人围在那
里谈笑。我一面走,一面看。我走过火车头前面,到了右边。
船上有不少的工人。朋友告诉我,在船上作工的人在一百
以上。我似乎没有看见这么多。有些工人在抬铁链,有几个工
人在管机器。
在每一副机器的旁边至少站得有一个穿香云纱衫裤的工人。
他们管理机器,指挥轮船前进。
看见这些站在机器旁边的工人的昂头自如的神情,我从心
底生出了感动。
四周是平静的白水,远处有树,有屋。江面很宽。在这样
的背景里显出了管理机器的工人的雄姿。机器有规律地响着。
火车趴在那里,像一条被人制服了的毒蛇。
我看着这一切,我感到了一种诗情。我仿佛读了一首真正
的诗。于是一种喜悦的、差不多使我的心颤抖的感情抓住了我。
这机器的诗的动人的力量,比任何诗人的作品都大得多。
诗应该给人以创造的喜悦,诗应该散布生命。我不是诗人,
但是我却相信真正的诗人一定认识机器的力量,机器工作的巧
妙,机器运动的优雅,机器制造的完备。机器是创造的,生产
的,完美的,有力的。只有机器的诗才能够给人以一种创造的
喜悦。
那些工人,那些管理机器、指挥轮船、把千百个人、把许
多辆火车载过潭江的工人,当他们站在铁板上面,机器旁边,
一面管理机器,一面望着白茫茫的江面,看见轮船慢慢地驶近
岸的时候,他们心里的感觉,如果有人能够真实地写下来,一
定是一首好诗。
我在上海常常看见一些大楼的修建。打桩的时候,许多人
都围在那里看。有力的机器从高处把一根又高又粗的木桩打进
土地里面去;一下,一下,声音和动作都是有规律的,很快地
就把木桩完全打进地里去了,四周旁观者的脸上都浮出了惊奇
的微笑。地是平的,木头完全埋在地底下了。这似乎是不可信
的奇迹。机器完成了奇迹,给了每个人以喜悦。这种喜悦的感
情,也就是诗的感情。我每次看见工人建筑房屋,就仿佛读一
首好诗。
1933年6月在广州
选自《旅途随笔》
鸟 的 天 堂
我们在陈的小学校里吃了晚饭。热气已经退了。太阳落下
了山坡,只留下一段灿烂的红霞在天边,在山头,在树梢。
“我们划船去!”陈提议说。我们正站在学校门前池子旁
边看山景。
“好,”别的朋友高兴地接口说。
我们走过一段石子路,很快地就到了河边。那里有—个茅
草搭的水阁。穿过水阁,在河边两棵大树下我们找到了几只小
船。
我们陆续跳在一只船上。一个朋友解开绳子,拿起竹竿一
拨,船缓缓地动了,向河中间流去。
三个朋友划着船,我和叶坐在船中望四周的景致。
远远地一座塔耸立在山坡上,许多绿树拥抱着它。在这附
近很少有那样的塔,那里就是朋友叶的家乡。
河面很宽,白茫茫的水上没有波浪。船平静地在水面流动。
三只桨有规律地在水里拨动。
在一个地方河面变窄了。一簇簇的绿叶伸到水面来。树叶
绿得可爱。这是许多棵茂盛的榕树,但是我看不出树干在什么
地方。
我说许多棵榕树的时候,我的错误马上就给朋友们纠正了,
一个朋友说那里只有一棵榕树,另一个朋友说那里的榕树是两
棵。我见过不少的大榕树,但是像这样大的榕树我却是第一次
看见。
我们的船渐渐地逼近榕树了。我有了机会看见它的真面目:
是一棵大树,有着数不清的桠枝,枝上又生根,有许多根一直
垂到地上,进了泥土里。一部分的树枝垂到水
面,从远处看,就像一棵大树躺在水上一样。
现在正是枝叶繁茂的时节(树上已经结了小小的果子,而
且有许多落下来了。)这棵榕树好像在把它的全部生命力展览
给我们看。那么多的绿叶,一簇堆在另一簇上面,不留一点缝
隙。翠绿的颜色明亮地在我们的眼前闪耀,似乎每一片树叶上
都有一个新的生命在颤动,这美丽的南国的树!
船在树下泊了片刻,岸上很湿,我们没有上去。朋友说这
里是“鸟的天堂”,有许多只鸟在这棵树上做窝,农民不许人
捉它们。我仿佛听见几只鸟扑翅的声音,但是等到我的眼睛注
意地看那里时,我却看不见一只鸟的影子。只有无数的树根立
在地上,像许多根木桩。地是湿的,大概涨潮时河水常常冲上
岸去。“鸟的天堂”里没有一只鸟,我这样想道。船开了。一
个朋友拨着船,缓缓地流到河中间去。
在河边田畔的小径里有几棵荔枝树。绿叶丛中垂着累累的
红色果子。我们的船就往那里流去。一个朋友拿起桨把船拨进
一条小沟。在小径旁边,船停住了,我们都跳上了岸。
两个朋友很快地爬到树上去,从树上抛下几枝带叶的荔枝,
我向陈和叶三个人站在树下接。等到他们下地以后,我们大家
一面吃荔枝,一面走回船上去。
第二天我们划着船到叶的家乡去,就是那个有山有塔的地
方。从陈的小学校出发,我们又经过那个“鸟的天堂”。
这一次是在早晨,阳光照在水面上,也照在树梢。一切都
显得非常明亮。我们的船也在树下泊了片刻。
起初四周非常清静。后来忽然起了一声鸟叫。朋友陈把手
一拍,我们便看见一只大鸟飞起来,接着又看见第二只,第三
只。我们继续拍掌。很快地这个树林变得很热闹了。到处都是
鸟声,到处都是鸟影。大的,小的,花的,黑的,有的站在枝
上叫,有的飞起来,有的在扑翅膀。
我注意地看。我的眼睛真是应接不暇,看清楚这只,又看
漏了那只,看见了那只,第三只又飞走了。一只画眉飞了出来,
给我们的拍掌声一惊,又飞进树林,站在一根小枝上兴奋地唱
着,它的歌声真好听。
“走吧,”叶催我道。
小船向着高塔下面的乡村流去的时候,我还回过头去看留
在后面的茂盛的榕树。我有一点的留恋的心情。昨天我的眼睛
骗了我。“鸟的天堂”的确是鸟的天堂啊!
1933的6月在广州
选自《旅途随笔》
一 个 车 夫
这些时候我住在朋友方的家里。
有一天我们吃过晚饭,雨已经住了,天空渐惭地开朗起来。
傍晚的空气很凉爽。方提议到公园去。
“洋车!洋车!公园后门!”我们站在街口高声叫道。
一群车夫拖着车子跑过来,把我们包围着。
我们匆匆跳上两部洋车,让车夫拉起走了。
我在车上坐定了,用安闲的眼光看车夫。我不觉吃了一惊。
在我的眼前晃动着一个瘦小的背影。我的眼睛没有错。拉车的
是一个小孩,我估计他的年纪还不到十四。
“小孩儿,你今年多少岁?”我问道。
“十五岁!”他很勇敢、很骄傲地回答,仿佛十五岁就达
到成人的年龄了。他拉起车子向前飞跑。他全身都是劲。
“你拉车多久了?”我继续问他。
“半年多了,”小孩依旧骄傲地回答。
“你一天拉得到多少钱?”
“还了车租剩得下二十吊钱!”
我知道二十吊钱就是四角钱。
“二十吊钱,一个小孩儿,真不易!”拉着方的车子的中
年车夫在旁边发出赞叹了。
“二十吊钱,你一家人够用?你家里有些什么人?” 方听
见小孩的答话,也感到兴趣了,便这样地问了一句。
这一次小孩却不作声了,仿佛没有听见方的话似的。他为
什么不回答呢?我想大概有别的缘故,也许他不愿意别人提这
些事情,也许他没有父亲,也许连母亲也没有。
“你父亲有吗?”方并不介意,继续发问道。
“没有!”他很快地答道。
“母亲呢?”
“没有!”他短短地回答,声音似乎很坚决,然而跟先前
的显然不同了。声音里漏出了一点痛苦来。我想他说的不一定
是真话。
“我有个妹子,”他好像实在忍不住了,不等我们问他,
就自己说出来; “他把我妹子卖掉了。”
我一听这话马上就明白这个“他”字指的是什么人。我知
道这个小孩的身世一定很悲惨。我说:“那么你父亲还在——”
小孩不管我的话,只顾自己说下去:“他抽白面,把我娘
赶走了,妹子卖掉了,他一个人跑了。”
这四句短短的话说出了一个家庭的惨剧。在一个人幼年所
能碰到的不幸的遭遇中,这也是够厉害的了。
“有这么狠的父亲!”中年车夫慨叹地说了。“你现在住
在哪儿?”他一面拉车,一面和小孩谈起话来。他时时安慰小
孩说:“你慢慢儿拉,省点儿力气,先生们不怪你。”
“我就住在车厂里面。一天花个一百子儿。剩下的存起来
……做衣服。”
“一百子儿”是两角钱,他每天还可以存两角。
“这小孩儿真不易,还知道存钱做衣服。”中年车夫带着
赞叹的调子对我们说。以后他又问小孩:“你父亲来看过你吗?”
“没有,他不敢来!”小孩坚决地回答。虽是短短的几个
字,里面含的怨气却很重。
我们找不出话来了。对于这样的问题我还没有仔细思索过。
在我知道了他的惨病的遭遇以后,我究竟应该拿什么话劝他呢?
中年车夫却跟我们不同。他不加思索,就对小孩发表他的
道德的见解:
“小孩儿,听我说。你现在很好了。他究竟是你的天伦。
他来看你,你也该拿点钱给他用。”
“我不给!我碰着他就要揍死他!”小孩毫不迟疑地答道,
语气非常强硬。我想不到一个小孩的仇恨会是这样地深!他那
声音,他那态度……他的愤怒仿佛传染到我的心上来了。我开
始恨起他的父亲来。
中年车夫碰了一个钉子,也就不再开口了。两部车子在北
长街的马路上滚着。
我看不见那个小孩的脸,不知道他脸上的表情,但是从他
刚才的话里,我知道对于他另外有一个世界存在。没有家,没
有爱,没有温暖,只有一根生活的鞭子在赶他。
然而他能够倔强!他能够恨!他能够用自己的两只手举起生活
的担子,不害伯,不悲哀。他能够做别的生在富裕的环境里的
小孩所不能够做的事情,而且有着他们所不敢有的思想。
生活毕竟是一个洪炉。它能够锻炼出这样倔强的孩子来。
甚至人世间最惨痛的遭遇也打不倒他。
就在这个时候,车子到了公园的后门。我们下了车,付了
车钱。我借着灯光看小孩的脸。出乎我意料之外,它完全是一
张平凡的脸,圆圆的,没有一点特征。但是当我的眼光无意地
触到他的眼光时,我就大大地吃惊了。这个世界里存在着的一
切,在他的眼里都是不存在的。在那一对眼睛里,我找不到承
认任何权威的表示。我从没有见过这么骄傲、这么倔强、这么
坚定的眼光。
我们买了票走进公园,我还回过头去看小孩,他正拉着一
个新的乘客昂起头跑开了。
1934年6月在北京
选自《旅途随笔》
永远不能忘记的事情
朋友,你要我告诉你关于那个老人的最后的事情。我现在
不想说什么话,实在我也不能够说什么。我只给你写下一些零
零碎碎的事情,我永远不能忘记的事情。
在万国殡仪馆里面,我和一些年纪差不多的朋友,过了四
天严肃而悲痛的日子。灵堂中静静地躺着那个老人,每天从早
到晚,许许多多的人到这里来,一个一个地或者五六个人站成
一排地向他致最深的敬礼。我立在旁边,我的眼睛把这一切全
看进去了。
一个秃顶的老人刚走进来站了一下,忽然埋下头低声哭了。
另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已经走出了灵堂,却还把头伸进帷幔
里面来,红着眼圈哀求道:“让我再看一下吧,这是最后的一
次了。”
灵堂里灯光不够亮。一群小学生恭敬地排成前后两列,一
齐抬起头,痴痴地望着那张放大的照片。忽然一个年纪较大的
孩子埋下头鞠躬了。其余的人马上低下头来。有的在第三次鞠
躬以后,还留恋地把他们的头频频点着。孩子们的心是最真挚
的。他们知道如今失掉一个爱护他们的友人了。“救救孩子,”
我的耳边还仿佛响着那个老人的声音。
我所认识的一个杂志社的工友意外地来了。他红着脸在灵
堂的一角站了片刻,孩子似地恭恭敬敬行了三个礼,然后悄悄
地走开了。
我还看见一个盲人,他穿着一身整齐的西装,把一只手扶
在另一个穿长衫的人的肩头,慢慢地从外面走进来。到了灵前
那个引路人站住了。盲人从引路人的肩上缩回了手,向前移动
一步,端端正正地立着,抬起他那看不见的眼睛茫然望了望前
面,于是低下头,恭恭敬敬地行了三鞠躬礼。他又伸出手,扶
在引路人的肩上默默地退去了。
两个穿和服的太太埋着头,闭着眼睛,默默地合掌祷告了
一会儿。我给她们拉帷幔的时候,我看见了她们脸上的泪痕,
然后在帷幔外面响起了悲痛的哭声。
我的耳朵是不会误听的,像这样的哭声我每天至少要听到
几次。我的眼泪也常常被它引了出来。
我的眼睛也是不会受骗的。我看见了穿粗布短衫的劳动者,
我看见了抱着课本的男女学生,我也看见了绿衣的邮差,黄衣
的童子军,还有小商人,小店员,以及国籍不同、职业不同、
信仰不同的各种各类的人。在这无数不同的人的脸上,我看见
了一种相同的悲戚的表情。这一切的人都是被这一颗心从远近
的地方牵引到这里来的。
在这些时候我常常想:这个被我们大家敬爱着的老人,他
真的就死去了?我不能够相信。但是这些悲戚的面容,这些悲
痛的哭泣却明白地告诉我,这个老人绝不会再坐起来,带着温
和的笑容对我们高谈阔论了。
二十一日夜里,已经过了十一点钟,我和几个朋友准备动
身回家。灵堂里很静。我一个人走到灵枢前面,静静地站了四
五分钟的光景。我借着黯淡的灯光,透过了那玻璃棺盖,痴痴
地望着我们所熟习的那张脸,眼睛紧紧地闭着,嘴也紧紧地闭
着。一种温和的表情笼罩在这张脸上。没有死的恐怖。仿佛这
个老人就落在深沉的睡眠里。这四周都是鲜花扎成的花圈和花
篮,晚香玉的馥郁的香气一股一股地沁入我的心肺。我不禁想
着:这难道不是梦?我又想:倘使这个老人一翻身坐起来呢?
但是一个沉重的声音在我的心上叫起来:死了的不能够复
活了。
死者的遗体是在这天下午入殓的。我跟着许多朋友行了礼
以后,站在人丛中,等着遗体入碱。前面一片哭声刺痛我的心。
我忍不下去了,含着眼泪回过头来,无意地看见那个高身材的
朋友(1) 红着眼睛,伸出手拚命在另一个朋友(2) 的肩头
上抓。我看见他心里难过,自己心里也更难受了。在这一刻满
屋子人的心都是相同的,都有一样东西,这就是——死者的纪
念。
出殡的日子我和一个朋友(3)早晨七点半钟到了殡仪馆。
别的朋友忙着在外面做事情。我一个人绕着灵柩走了一周,以
后又站了片刻。我的眼前仍旧是那酣睡中的慈和的面颜。空气
里依旧弥漫着浓郁的晚香玉的芬芳。我又一次想起来:这也许
是梦吧,倘使他真的坐起来呢?
朋友,这不是梦。我们大家所敬爱的导师,这十年来我一
直崇拜着的那位老人永远离开我们而去了。旁边花圈上一条白
绸带写着“先生精神不死”。然而我心上的缺口却是永远不能
填补的了。
我不能够这样地久站下去。瞻仰遗容的人开始接连地来。
有的甚至是从远方赶来看他们所敬爱的老人最初的也就是最后
的一面。“让我们多看几眼吧,”我伸手拉帷幔的时候,常常
有人用眼睛这样地恳求。但地方是这样狭小,后面等着的人又
有那么一长列,别的朋友也在催促。我怎么能够使每个人都多
看他几眼呢?
下午两点钟,灵柩离开了殡仪馆,送葬的行列是很有秩序
的。许多人悲痛地唱着挽歌。此外便是严肃的沉默。
到了墓地,举行了仪式以后,十三四个人抬起了灵柩。那
个刚刚在纪念堂上读了哀词的朋友(1),突然从人丛中跑出
来,把他的手掌也放在灵柩下面。我感动地想:在这一刻所有
的心都被躺在灵柩中的老人连接在一起了。
在往墓穴去的途中,灵柩愈来愈重了。那个押柩车来的西
洋人跑来感动地用英语问道:“我可以帮忙吗?”我点了点头。
他默默地把手伸到灵柩下面去。
到了墓穴已经是傍晚了,大家把灵柩放下。一个架子上绑
着两根带子,灵柩就放在带子上面。带子往下坠,灵柩也跟着
缓缓地落下去。人们悲声低唱安息歌。在暮色苍茫中,我只看
见白底黑字的旗子“民族魂”渐渐地往下沉,等它完全停住不
动时,人们就把水门汀的墓盖抬起来了。一下子我们就失去了
一切。
“安息吧,安息吧……”这简直是一片哭声。
仪式完毕了,上弦月在天的一角露出来。没有灯光。在阴
暗中群众像退潮似地开始散去了。……
夜晚十点钟我疲倦地回到家里,接到了一个朋友的来信,
他说:
“……我如果不是让功课绊住,很想到殡仪馆去吊周先
生。人死了,一切都成为神圣的了。他的人格实在伟大。他的
文章实在深刻……”
事实上,写信的人今天正午还到殡仪馆来过。我那时看见
他,却不知道他已经寄发了这样的信。
我的书桌上摆了一本《中流》。我读了信,随手把刊物翻
开,我见到这样的一句话,便大声念了出来:
“他的垂老不变的青年的热情,到死不屈的战士的精神,
将和他的深湛的著作永留人间。”
朋友,我请你也记住这一句话。这是十分真实的。
1936年10月22日
选自《短简(二)》
巴金散文中每句都写了不错,我找了几篇,你好好看看吧
1、朱自清《荷塘月色》片段
路上只我一个人,背着手踱着。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我也像超出了平常旳自己,到了另一世界里。我爱热闹,也爱冷静;爱群居,也爱独处。像今晚上,一个人在这苍茫旳月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觉是个自由的人。白天里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说的话,现在都可不理。这是独处的妙处,我且受用这无边的荷香月色好了。
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旳是田田的叶子。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旳舞女旳裙。层层的叶子中间,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有袅娜(niǎo,nuó)地开着旳,有羞涩地打着朵儿旳;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如刚出浴的美人。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这时候叶子与花也有一丝的颤动,像闪电般,霎时传过荷塘的那边去了。叶子本是肩并肩密密地挨着,这便宛然有了一道凝碧的波痕。叶子底下是脉脉(mò)的流水,遮住了,不能见一些颜色;而叶子却更见风致了。
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一片叶子和花上。薄薄的青雾浮起在荷塘里。叶子和花仿佛在牛乳中洗过一样;又像笼着轻纱的梦。虽然是满月,天上却有一层淡淡的云,所以不能朗照;但我以为这恰是到了好处——酣眠固不可少,小睡也别有风味的。月光是隔了树照过来的,高处丛生的灌木,落下参差的斑驳的黑影,峭楞楞如鬼一般;弯弯的杨柳的稀疏的倩影,却又像是画在荷叶上。塘中的月色并不均匀;但光与影有着和谐的旋律,如梵婀(ē)玲(英语violin小提琴的译音)上奏着的名曲。
荷塘的四面,远远近近,高高低低都是树,而杨柳最多。这些树将一片荷塘重重围住;只在小路一旁,漏着几段空隙,像是特为月光留下的。树色一例是阴阴的,乍看像一团烟雾;但杨柳的丰姿,便在烟雾里也辨得出。树梢上隐隐约约的是一带远山,只有些大意罢了。树缝里也漏着一两点路灯光,没精打采的,是渴睡人的眼。这时候最热闹的,要数树上的蝉声与水里的蛙声;但热闹是它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2、鲁迅《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片段
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椹;也不必说鸣蝉在树叶里长吟,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轻捷的叫天子(云雀)忽然从草间直窜向云霄里去了。单是周围的短短的泥墙根一带,就有无限趣味。油蛉在这里低唱,蟋蟀们在这里弹琴。翻开断砖来,有时会遇见蜈蚣;还有斑蝥,倘若用手指按住它的脊梁,便会拍的一声,从后窍喷出一阵烟雾。何首乌藤和木莲藤缠络着,木莲有莲房一般的果实,何首乌有拥肿的根。有人说,何首乌根是有象人形的,吃了便可以成仙,我于是常常拔它起来,牵连不断地拔起来,也曾因此弄坏了泥墙,却从来没有见过有一块根象人样。如果不怕刺,还可以摘到覆盆子,象小珊瑚珠攒成的小球,又酸又甜,色味都比桑椹要好得远。
3、陈从周《说园》片段
园有静观、动观之分,这一点我们在造园之先,首要考虑。何谓静观,就是园中予游者多驻足的观赏点;动观就是要有较长的游览线。二者说来,小园应以静观为主,动观为辅,庭院专主静观。大园则以动观为主,静观为辅。前者如苏州网师园,后者则苏州拙政园差可似之。人们进入网师园宜坐宜留之建筑多,绕池一周,有槛前细数游鱼,有亭中待月迎风,而轩外花影移墙,峰峦当窗,宛然如画,静中生趣。至于拙政园径缘池转,廊引人随,与“日午画船桥下过,衣香人影太匆匆”的瘦西湖相仿佛,妙在移步换影,这是动观。立意在先,文循意出。动静之分,有关园林性质与园林面积大小。象上海正在建造的盆景园,则宜以静观为主,即为一例。
中国园林是由建筑、山水、花木等组合而成的一个综合艺术品,富有诗情画意。叠山理水要造成“虽由人作,宛自天开”的境界。山与水的关系究竟如何呢?简言之,模山范水,用局部之景而非缩小(网师园水池仿虎丘白莲池,极妙),处理原则悉符画本。山贵有脉,水贵有源,脉源贯通,全园生动。我曾经用“水随山转,山因水活”与“溪水因山成曲折,山蹊随地作低平”来说明山水之间的关系,也就是从真山真水中所得到的启示。明末清初叠山家张南垣主张用平冈小陂、陵阜陂阪,也就是要使园林山水接近自然。如果我们能初步理解这个道理,就不至于离自然太远,多少能呈现水石交融的美妙境界。
4、梁实秋《雅舍》片段
“雅舍”最宜月夜——地势较高,得月较先。看山头吐月,红盘乍涌,一霎间,清光四射,天空皎洁,四野无声,微闻犬吠,坐客无不悄然!舍前有两株梨树,等到月升中天,清光从树间筛洒而下,地下阴影斑斓,此时尤为幽绝。直到兴阑人散,归房就寝,月光仍然逼进窗来,助我凄凉。细雨蒙蒙之际,“雅舍”亦复有趣。推窗展望,俨然米氏章法,若云若雾,一片弥漫。但若大雨滂沱,我就又惶悚不安了,屋顶浓印到处都有,起初如碗大,俄而扩大如盆,继则滴水乃不绝,终乃屋顶灰泥突然崩裂,如奇葩初绽,砉然一声而泥水下注,此刻满室狼藉,抢救无及。此种经验,已数见不鲜。
“雅舍”之陈设,只当得简朴二字,但洒扫拂拭,不使有纤尘。我非显要,故名公巨卿之照片不得入我室;我非牙医,故无博士文凭张挂壁间;我不业理发,故丝织西湖十景以及**明星之照片亦均不能张我四壁。我有一几一椅一榻,酣睡写读,均已有着,我亦不复他求。但是陈设虽简,我却喜欢翻新布置。西人常常讥笑妇人喜欢变更桌椅位置,以为这是妇人天性喜变之一征。诬否且不论,我是喜欢改变的,中国旧式家庭,陈设千篇一律,正厅上是一条案,前面一张八仙桌,一边一把靠椅,两傍是两把靠椅夹一只茶几。我以为陈设宜求疏落参差之致,最忌排偶。“雅舍”所有,毫无新奇,但一物一事之安排布置惧不从俗。人入我室,即知此是我室。笠翁闲情偶寄之所论,正合我意。
5、冰心《图画》
信步走下山门去,何曾想寻幽访胜?
转过山坳来,一片青草地,参天的树影无际。树后弯弯的石桥,桥后两个俯蹲在残照里的狮子。回过头来,只一道的断瓦颓垣,剥落的红门,却深深掩闭。原来是故家陵阙!何用来感慨兴亡,且印下一幅图画。
半山里,凭高下视,千百的燕子,绕着殿儿飞。城垛般的围墙,白石的甬道,黄绿琉璃瓦的门楼,玲珑剔透。楼前是山上的晚霞鲜红,楼后是天边的平原村树,深蓝浓紫。暮霭里,融合在一起。难道是玉宇琼楼?难道是瑶宫贝阙?何用来搜索诗肠,且印下一幅图画。
低头走着,—首诗的断句,忽然浮上脑海来。“四月江南无矮树,人家都在绿阴中。”何用苦忆是谁的著作,何用苦忆这诗的全文。只此已描画尽了山下的人家!
6、徐志摩《我所知道的康桥》片段
康桥的灵性全在一条河上;康河,我敢说是全世界最秀丽的一条水。河的名字是葛兰大(Granta),也有叫康河(Kiver Cam)的,许有上下流的区别,我不甚清楚。河身多的是曲折,上游是有名的拜伦潭——“Byron’s Pool”——当年拜伦常在那里玩的;有一个老村子叫格兰骞斯德,有一个果子园,你可以躺在累累的桃李树荫下吃茶,花果会掉入你的茶杯,小雀子会到你桌上来啄食,那真是别有一番天地。这是上游;下游是从骞斯德顿下去,河面展开,那是春夏间竞舟的场所。上下河分界处有一个坝筑,水流急得很,在星光下听水声,听近村晚钟声,听河畔倦牛刍草声,是我康桥经验中最神秘的一种:大自然的优美、宁静,调谐在这星光与波光的默契中不期然的淹入了你的性灵。
7、周作人《乌篷船》片段
倘若出城,走三四十里路(我们那里的里程是很短,一里才及英里三分之一),来回总要预备一天。你坐在船上,应该是游山的态度,看看四周物色,随处可见的山,岸旁的乌柏,河边的红寥和白殇,渔舍,各式各样的桥,困倦的时候睡在舱中拿出随笔来看,或者冲一碗清茶喝喝。偏门外的鉴湖一带,贺家池,壶筋左近,我都是喜欢的,或者往娄公埠骑驴去游兰亭(但我劝你还是步行,骑驴或者于你不很相宜),到得暮色苍然的时候进城上都挂着薛荔的东门来,倒是颇有趣味的事。倘若路上不平静,你往杭州去时可于下午开船,黄昏时候的景色正最好看,只可惜这一带地方的名字我都忘记了。夜间睡在舱中,听水声橹声,来往船只的招呼声,以及乡间的犬吠鸡鸣,也都很有意思。雇一只船到乡下去看庙戏,可以了解中国旧戏的真趣味,而且在船上行动自如,要看就看,要睡就睡,要喝酒就喝酒,我觉得也可以算是理想的行乐法。只可惜讲维新以来这些演剧与迎会都已禁止,中产阶级的低能人别在“布业会馆”等处建起“海式”的戏场来,请大家买票看上海的猫儿戏。这些地方你千万不要去。--你到我那故乡,恐怕没有一个人认得,我又因为在教书不能陪你去玩,坐夜船,谈闲天,实在抱歉而且惆怅。川岛君夫妇现在偁山下,本来可以给你绍介,但是你到那里的时候他们恐怕已经离开故乡了。初寒,善自珍重,
不尽。
8、张恨水《读书百宜录》片段
秋窗日午,小院无人,抱膝独坐,聊嫌枯寂,宜读庄子秋水篇。
菊花满前,案有旨酒,开怀爽饮,了无尘念,宜读陶渊明诗。
黄昏日落,负手庭除。得此余暇,绮怀万动,宜读花间诸集。
大雪漫天,炉灯小坐,人缩如猬,豪气欲销,宜读水浒传林冲走雪一篇。
偶然失意,颇感懊恼,徘徊斗室,若有所悟,即宜拂几焚香,静坐稍息徐读楞严经。
银灯灿烂,画阁春温,细君含睇,穿针夜话,宜高声朗诵,为伊读西厢记。
月明如画,清霜行天,秋夜迢迢,良多客感,宜读盛唐诸子一唱三吹之诗。
蔷薇架下,蜂蝶乱飞,正在青春,谁能不醉,宜细读红楼梦。
冗于琐务,数日不暇,摆脱归来,俗尘满襟,宜读史纪项羽本纪及游侠列传。
9、张爱玲《更衣记》片段
出门时裤子上罩的裙子,其规律化更为彻底。通常都是黑色,逢着喜庆年节,太大穿红的,姨太太穿粉红。寡妇系黑裙,可是丈夫过世多年之后,如有公婆在堂,她可以穿湖色或雪青。裙上的细榴是女人的仪态最严格的试验。家教好的姑娘,莲步栅栅,百稻裙虽不至于纹丝不动,也只限于最轻微的摇颤。不惯穿裙的小家碧玉走起路来便予人以惊风骇浪的印象。更为苛刻的是新娘的红裙,裙腰垂下一条条半寸来宽的飘带,带端系着铃。行动时只许有一点隐约的叮当,像远山上宝塔上的风铃。晚至一九二0年左右,比较潇洒自由的宽褶裙入时了,这一类的裙子方才完全废除。
穿皮子,更是禁不起一些出入,便被目为暴发户。皮衣有一定的季节,分门别类,至为详尽。十月里若是冷得出奇,穿三层皮是可以的,至于穿什么皮,那却要顾到季节而不能顾到天气了。初冬穿“小毛”,如青种羊、紫羔、珠羔;然后穿“中毛”,如银鼠、灰鼠、灰脊、狐腿、甘肩,倭刀;隆冬穿“大毛”,——自狐、青狐、西狐、玄狐、紫貂。“有功名”的人方能穿貂。中下等阶级的人以前比现在富裕得多,大都有一件金银嵌或羊皮袍子。
妨娘们的“昭君套”为阴森的冬月添上点色彩。根据历代的图画,昭君出塞所戴的风兜是爱斯基摩式的,简单大方,好莱坞明星仿制者颇多。中国十九世纪的“昭君套”却是癫狂冶艳的,——一顶瓜皮帽,帽据围上一圈皮,帽顶缀着极大的红绒球,脑后垂着两根粉红缎带,带端缀着一对金印,动辄相击作声。
10、余光中《听听那冷雨》片段
雨天的屋瓦,浮漾湿湿的流光,灰而温柔,迎光则微明,背光则幽暗,对于视觉,是一种低沉的安慰。雨敲在鳞鳞千瓣的瓦上,由远而近,轻轻重重轻轻,夹着一股股的细流沿瓦槽与屋檐潺潺泻下,各种敲击音与滑音密织成网,谁的千指百指在按摩耳轮“下雨了,”温柔的灰美人来了,她冰冰的纤手在屋顶指弄着无数的黑键啊灰键,把晌午一下子奏成了黄昏“下雨了,”温柔的灰美人来了,她冰冰的纤手在屋顶指弄着无数的黑键啊灰键,把晌午一下子奏成了黄昏。
可能有点长,你选用吧
再给你五段不太“名”的作家,你可能不太知道,但对于我已经很熟了。
1、董桥《字缘》片段
台静农的字是台静农,高雅周到,放浪而不失分寸,许多地方回执得可爱,却永远去不掉那几分寂寞的神态。这样的人和字,确是很深情的,不随随便便出去开书展是对的。他的字里有太多的心事,把心事满满挂在展览厅里毕竟有点唐突。台先生一定会说:"似可不必。"
沈尹默的字有亭台楼阁的气息;鲁迅的字完全适合摊在文人纪念馆里;郭沫若的字是宫廷长廊上南书房行走的得意步伐。而台先生的字则只能跟有缘的人对坐窗前谈心。我天天夜半回来,走进书斋,总看到他独自兀坐,像有话说,又不想说。台先生一直在那里。
2、陈国华《初冬月》片段
感谢生活感谢大自然的赐予,我的生命之舟放逐了喧嚣、污染和拥挤,泊进了这一汪月色,际遇了这处明丽如梦的风景。陶醉在月华天籁中,我甚至忘记了我是什么时候是怎样进入这月色的,也没有想到要走出这月色,走出这个恬静和悦的梦境。
在时间的长河里,我们仅有属于自己的那一缕月光,稍不珍惜,就会去日苦多,万事成蹉跎。君不见,此月方从远古来,历沧桑,经兴衰,送千古风流,看花开花落……大王月,霜晨月,关山月,红缕月,俱往矣!山河沉寂无言,酣然入梦;人不惜月月自明,吾辈该如何把握这一缕月光?初冬月高悬不语,娟然如洗。
3、苏雪林《青春》片段
不阴不晴的天气,乍寒乍暖的时令,一会儿是袭袭和风,一会儿是镑镑细雨,春是时哭时笑的,春是善于撒娇的。树枝间新透出叶芽,稀疏琐碎地点缀着,地上黄一块,黑一块,又浅浅的绿一块,看去很不顺眼,但几天后,便成了一片蓊然的绿云,一条缀满星星野花的绣毡了。压在你眉梢上的那厚厚的灰黯色的云,自然不免教你气闷,可是他转瞬间会化为如纱的轻烟,如酥的小雨。新婚紫燕,屡次双双来拜访我的矮椽,软语呢喃,商量不定,我知道他们准是看中了我的屋梁,果然数日后,便衔泥运草开始筑巢了。远处,不知是画眉,还是百灵,或是黄莺,在试着新吭呢。强涩地,不自然地,一声一声变换着,像苦吟诗人在推敲他的诗句似的。绿叶丛中紫罗兰的嗫嚅,芳草里铃兰的耳语,流泉边迎春花的低笑,你听不见么?我是听得很清楚的。她们打扮整齐了,只等春之女神揭起绣幕,便要一个一个出场演奏。现在它们有点浮动,有点不耐烦。春是准备的。春是等待的。
几天没有出门,偶然涉足郊野,眼前竟换了一个新鲜的世界。到处怒绽着红紫,到处隐现着虹光,到处悠扬着悦耳的鸟声,到处飘荡着迷人的香气,蔚蓝天上,桃色的云,徐徐伸着懒腰,似乎春眠未足,还带着惺忪的睡态。流水却瞧不过这**腔,它泛着潋滟的霓彩,唱着响亮的新歌,头也不回地奔赴巨川,奔赴大海……春是烂漫的,春是永远的向着充实和完成的路上走的。
春光如海,古人的比喻多妙,多恰当。只有海,才可以形容出春的饱和,春的浩瀚,春的磅礴洋溢,春的澎湃如潮的活力与生意。
春在工作,忙碌地工作,它要预备夏的壮盛,秋的丰饶,冬的休息,不工作又怎么办?但春一面在工作,一面也在游戏,春是快乐的。
春不像夏的沉郁,秋的肃穆,冬的死寂,它是一味活泼,一味热狂,一味生长与发展,春是年青的。
4、胡兰成《陌上桑》片段
及蚕上簇,城里人就来胡村开秤收茧,行家水客即借住在村人家里。他们戴的金戒指,用的香皂与雪白的洗脸毛巾,许多外洋码头来的新鲜物事儿,妇女们见了都有好意。而且也有是从城里来的少年郎,不免要调笑溪边洗衣洗菜的妇女,但她们对于外客皆有敬重,一敬重就主客的心思都静了,有调笑的话亦只像溪水的阳光浅浪,用不着羞旁人。茧客年年来,我小时却不听见说有过罗曼史。
这时家家开簇拆茧,皎洁如雪色,都是妇女与小孩拆了,由男人挑到茧行去卖,茧行在各乡及三界镇上都有开着,路上都是挑茧的人,互相问答,评较各家的价钱,卖茧得来的是新
有关书房的经典散文?
本文2023-09-23 09:17:00发表“资讯”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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