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姓 克氏家谱 克姓起源 克姓名人 克姓的来源 克姓简介
克[克,读音作kè(ㄎㄜˋ)]
一姓氏渊源:
第一个渊源:源于姬姓,出自西周时期周夷王之臣克,属于以先祖名字为氏。
克氏是一个十分古老的姓氏,三千多年前就已经存在了。西周时期,克接受周夷王姬燮命令,圆满地完成了派他到各地巡察的任务,因而周夷王赐给克氏一套青铜器皿,有“镈”、“鼎”、“盉”、“罍”等,并命名其中的青铜乐器“镈”为“克镈”。
鼎,既是烹煮荤馐的用具,亦用以体现贵族身份,周礼所制:王九鼎,公七鼎,侯五鼎,伯三鼎,君一鼎;盉,用来温酒和调和酒的浓淡;罍,是盛酒的容器,也可用来做盥洗用具。
“克镈”于清光绪十六年(公元1890年)出土于陕西岐山扶风法门寺任村,清光绪三十年(公元1904年),由收藏家张翼购于北京琉璃厂。以后,“克鼎”、“克盉”、“克罍”等陆续出现在世人面前。其中的“克镈”是极其重要的历史文物,是研究周王朝政治制度、经济特色和铸冶技术的重要史料,目前被收藏于天津市艺术博物馆。
“克镈”是当今存世最古老的铜镈,其形呈椭圆形,是大型单个打击乐器。西周王朝的贵族在宴飨或祭祀时,常将它同编钟、编磬相配合使用。其特点是环钮、平口、器身为椭圆形或合瓦形。镈顶有钮,两旁的扉棱用镂空的夔纹装饰,下连镈侧。镈身饰头部向下夔形龙纹饰,绊带上间以方形乳钉,镈身下部铭有金文十六行七十九字,记述了克的功绩和这口镈的来源。
克的后裔子孙中,有以先祖名字为姓氏者,称克氏。
第二个渊源:源于满族,出自古女真族克氏部族,属于以氏族名称汉化改姓为氏。
据史籍《八旗满洲氏族通谱》记载:满族克音氏、克尔德氏、克叶勒氏、喀尔沁氏、克伊克勒氏、康锡理氏、孔尼喇氏、喀尔库氏、喀克锡理氏、喀喇氏、喀尔拉哈氏、克勒氏、喀尔佳氏、扣恳氏、克尔德氏、克勒德氏、克理特氏、克穆齐特氏、喀尔努克氏、克穆楚特氏、克穆楚氏等氏族部落中,均有取原姓氏首音之谐音汉字“克”为姓氏者,称克氏。
第三个渊源:源于蒙古族,出自古蒙古族克什克腾氏部族,属于以部落名称汉化改姓为氏。
据史籍《清朝通志·氏族略·附载蒙古八旗姓》记载,蒙古族克什克腾氏,以地为氏,世居巴岳特(今嫩江流域北部)等地,后满族中亦有引以为姓氏者。
蒙古族、满族克什克腾氏中,后有取原姓氏首音之谐音汉字“克”为姓氏者,称克氏。
二迁徙分布:
河北省阜城县王盘庄,全村有一半人都姓克,有春字辈、庆字辈、俊字辈、亚字辈、新字辈等。王盘庄大部分人都姓克,可在该村之外极少有人姓克,几乎遇不到。因此,王盘庄的克氏人感到很孤独和寂寞。历史不详,据传也是从山西大槐树下迁来的。
甘肃省民乐县有一克家庄,全村王氏居多,但都是由克氏改的。民乐县洪水乡也有几百克氏人家集居。居考证是由克家庄搬迁至此的仅存的克氏人家,据传也是从山西大槐树下迁来。有大小两个家谱,但都是后来修订内容不全。现知的有国字辈(民国时期,克辅国、克国、克定国,这是小家谱里的最早的一辈)、成字辈、禄字辈、延字辈等,汉族。
河南省荥阳市刘河乡分水岭克家台全是克氏,有几十户人家,家谱记载明永乐年间,唐山知县克复礼因政见不和,隐居于此,现发展到十九世,多分布在河南荥阳、宝丰、项城。少数分布在郑州、乃至山东、黑龙江、上海等。其家谱是1993年在文革前老家谱基础上经后人努力修订成的。
三郡望:
荥阳郡:秦朝时期置郡,其时辖地在今河南省原阳市。西汉时期辖地在今河南省荥阳市东北部一带。三国时期曹魏国正始三年壬戌(公元242年)分河南郡置郡,改治所至河南省荥阳县,其时辖地今河南省黄河南部、荥阳县至朱仙镇一带,包括今开封市、郑州市在内的八县。北魏时期移治到今荥阳县。南北朝时期的北齐改为成皋郡。隋、唐两朝均为郑州荥阳郡。
张掖郡:1954年,考古学家安志敏在张掖市山丹县城南六公里发现距今约四千多年的四坝滩遗址,属新石器时代末期的马家窑文化类型;1984年和1987年,在张掖“黑水国”遗址先后发现新石器时代的石斧、彩陶;1987年7月,甘肃省文物工作队在张掖市民乐县六坝乡东北三公里的东灰山遗址,发掘出土大量磨制石器、陶器、炭化粮食籽粒及猪、牛、羊、鹿的齿骨等考古资料,由此证明,距今五千多年左右的新石器时代,张掖先民已在这里从事原始农业生产和畜牧业,能用石球、石纺轮纺织、做衣服,制造彩色陶器,并开始使用青铜器。从《尚书·禹贡》的记载看,中华大地划分为九州时,张掖属雍州。汉朝以前,月氏国称雄于敦煌祁连间,张掖为其属地;西周时期,戎、狄两族在这里居住;春秋战国时,乌孙与月氏共居河西。其后,月氏逐乌孙而独居。秦汉之际,北方的匈奴族强大起来,击败并赶走了月氏人,河西遂为匈奴右贤王的领地。黑河东、西分别由休屠王、浑邪王分领。西汉武帝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骠骑将军霍去病进军河西,战败匈奴,浑邪、休屠二王率众归汉。张骞两次出使西域,“丝绸之路”开通。汉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取“张国臂掖,以通西域”之意,置张掖郡。此后,开始大规模徙民垦殖,戍兵屯田,发展农业生产,促进了中原与西域的经济、文化交通和繁荣。“立屯田于膏腴之野,列邮置于要害之路,驰命走驿,不绝于时月,商胡贩客,日款于塞下。”张掖遂为丝绸之路的重镇。西汉末年(公元前206~公元8年),窦融任张掖属国督尉时,注重发展农牧业生产,使人民安居乐业。《后汉书》记载:“窦融据河西时,天下扰乱,唯河西独安。”“政亦宽和,上下相亲,晏然富殖。”“安定北地,上郡流入避饥荒者,归之不绝。”东晋时期(公元317~420年),沮渠蒙逊在张掖建立北凉国,都建康(今高台县骆驼城),他采取发展农业,大兴儒学,扩大同西域各国的文化交流,继承发扬汉文化,推广佛教,翻译佛经,开凿石窟,并以当地音乐、歌舞与龟兹乐相结合,创造新的音乐《秦汉伎》等措施,使张掖文化呈现出空前繁荣的局面,成为北方中国佛教的中心,同时也使张掖成为中国内地与西域通使和商贸的中介。北魏时期(公元386~535年),《秦汉伎》传入中原,称《西凉乐》,成为北朝宫廷的“国伎”;张掖的佛教音乐传入中原,称《西凉州呗》,成为北朝佛寺的法乐。西魏废帝三年(公元554年),因境内之甘泉而改张掖为甘州。隋朝时期(公元581~618年),张掖(甘州)商业发达,商贾云集,张掖郡治所在地的张掖城已成为国际商业大都市。炀帝派西域校尉裴矩掌交市。裴矩著《西域图记》献炀帝。隋大业五年(公元609年),隋炀帝西巡时经大斗拔谷(今扁都口),农历6月至张掖,登焉支山会见二十七国国王及使者,盛况空前。唐朝时期(公元618~907年),大力发展农业生产,“开置屯田,尽水陆之利,稻丰收稔,一缣数十斛,积军粮数十年”。河西的国际贸易地位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峰,张掖成为中国对外贸易的重要场所。经济的繁荣,促进了文化昌盛。著名高僧玄奘去印度(天竺)取经,途径张掖。诗人陈子昂奉旨视察张掖,写有《上谏武后》。王维、高适、岑参、马云奇等驻足甘州时均留下著名诗篇。甘州音乐《波罗门佛曲》传入宫廷后,唐玄宗改制为《霓裳羽衣舞曲》。甘州边塞曲流入中原后,成为教坊大曲,以《甘州破》、《甘州子》、《八声甘州》、《甘州曲》等命名的词牌、曲牌流传甚广。唐末,张掖与中原、西域关系密切,通互市,发展贸易;僧侣往返,佛教文化得到进一步交流。北宋天圣六年(公元1028年),党项族首领李元昊击败甘州回鹘,建立西夏。继承汉文化传统继续兴修水利,发展农业,兴办教育,推崇佛教、道教,建成了规模宏大的佛教寺院-大佛寺。元朝时期(公元1279~1368年),置甘肃行省,张掖为省会。元世祖忽必烈亲诏郎中董文用垦甘州之土为水田,仿宁夏之法种水稻。城内建甘肃最大的粮仓-扎浑仓,供应各路军粮。甘州成为河西走廊的驿道中枢和茶叶外贸的转口城市,商路四通八达,商品交易频繁。意大利旅行家马可波罗前往上都途中,曾在甘州停留一年,在《马可波罗游记》中记述了张掖的富庶、城市的规模以及宗教寺庙的宏伟。明朝时期(公元1368~1644年),张掖为陕西行都司及甘肃镇的治所。明王朝大力发展文化教育,建设了一批学校、书院,使甘州自此进士、举人、秀才辈出。从内地大量移民屯垦,大兴水利,使农业生产得到很大发展。在甘州大兴土木,修筑长城等一大批军事设施以巩固边防,形成了完整的军事防御体系,甘州仍然是西北军事补给基地,河西政治、军事和经济中心。商业持续繁荣,成为西北最大的畜产品集散市场,晋商及陕西、山东、京师商人集团云集甘州,建立会馆。明政府利用山西、陕西商人运粮、茶至甘州,充实边储和开展茶马交易。清朝时期(公元1644~1911年),张掖为甘州府治所,甘肃提督统军驻地,节制凉州、肃州、西宁、宁夏四镇总兵。清王朝在西部的历次军事行动,均以甘州为军事提调中心和后勤补给基地。这一时期,全国各地商人云集张掖(甘州),建立商帮会馆,如山西会馆、陕西会馆、直东(河北、山东)会馆、凉州会馆、镇蕃(民勤)会馆,两湖会馆、河南会馆。各大商团贸易活动辐射新疆、蒙古等西北广大地区,甘州成为河西商业中心和日用杂品的中转批发市场。清朝时期时,文化教育更加兴盛。城乡普设义学、社学、私塾;民间武学林立,百姓习武成风,在一百多年间出现了二十多名武进士和一百多名武举人。清朝末年,张掖人王之佐留学日本时加入了孙中山领导的同盟会,回乡后宣传革命主张,他的《致马安良书》,公开支持武昌起义、拥护共和、废除帝制,一时之间风靡甘肃全省。
四家乘谱牒:
荥阳克氏族谱,著者待考,清朝末期木刻活字印本。现被收藏在河南省荥阳市刘河乡分水岭克家台村。
金郡克氏家谱,著者待考,清朝年间木刻活字印本十三册。现被收藏在甘肃省民乐县克家庄。
五字辈排行:
河北阜城克氏字辈:“……春庆俊亚新……”。
甘肃民乐克氏字辈:“……国成禄延……”。
六历史人:
克 莹:(公元1930~今),女,山东平度人。著名戏剧教育家。
1949年毕业于辽宁白山艺术学校。现为中央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副教授,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中国老舍研究会会员,曾历任副秘书长、常务理事、北京市老舍研究会理事。
主要论文有《老舍的戏剧创作道路》、《人民艺术家老舍》、《老舍戏剧创作留给我们的启迪》、《老舍话剧的现实主义成就》、《在友朋与孩子们心目中老舍与胡青》等。
重要名人采访录有《老舍在美国曹禺访问》、《阳翰笙谈老舍》、《马彦祥谈老舍》、《防癌抗癌一线的灿烂星光徐光炜、宋琳琳教授》等。
主要著作有《老舍的话剧艺术》、《老舍话剧艺术世界》、《患难情缘老舍和胡青》;长篇《芳草斜阳》;影视文学创作四集电视连续剧《风雨白鸽》、十二集电视连续剧《一二九风云》,**文学剧本《八方风雨》,另有《老舍文学词典》等。
克 勤:(公元1935~今),四川省邛崃市镇渔箭村人。著名根雕艺术家。
从事根雕艺术的研究、创作十余年。现为世界艺术家协会会员;中国根艺美术学会会员、根艺美术师;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四川分会会员;四川省侨光东方文化科技研究院研究员;四川省根雕奇石协会会员;四川省农民诗书画艺协会创作研究员;成才市民间文艺这协会会员。
1995年5月在成都民间艺术“三绝”展演比赛会上,首次对外参展作品,获得“绝艺”奖,其中《卓文君与司马相如》被淬为精品之作,《成者晚报》、《成都商报》、省、市电视台、《四川美术家通讯》、《苡苑求索》和《巴蜀风》等传媒相继报道。部分作品还被“四川音像出版社”选为专题录像,传播到国内外。
1997年7月应邀赴北京参加第六届中国根艺美术作品展,获“刘开渫”根艺铜奖。同年11月在成都举办的第五届中国艺术节获银奖,文化部原副部长王济夫看了展品后,欣然命笔题词“巧夺天工”四个大字赠我,还受到省委副书记杨崇汇的新切接见。他赞扬说“真是个也不起的农民根艺家”。在展期中,成都电视台对其作了人物专访专题报道。
1998年7月,在成都举办的1998年西部民族民间工艺美术大展,再次获得银奖。
克令诰:(公元1944~今),河南荥阳人。著名现代教育家。
1969年毕业于西北工业大学,现在河南财经大学经贸职业学院任职。
克 成:(公元1995~今),浙江杭州人。平凡小学生。
2000年进入杭州市文一街小学,现在正在上小学六年级 班级为六(1)班
家庭现任状况:
父亲于2008年5月13日赶赴四川灾区救灾,负责房屋检查工作
母亲因病去世
第一至第五自然段:交代了母亲的身世,以及(作者)自己出生前的家庭境况
第六至第十二自然段:写(作者)自己出生后家庭的不幸和母亲一人抚养子女,支撑门户的情况,表现了母亲勤俭诚实,善良宽厚,坚毅刚强的品质和行性格,以及对作者的深刻影响。
第十三至第十六自然段:写(作者)自己成年之后,母亲对子女的深爱和年老时的孤苦生活,表达了作者对母亲的思念,歉疚之情。
第十七自然段:总结全文,写母亲的品格对"我"一生的影响,再次表达对母亲的悲痛悼念之情。
《我的母亲》是小说家老舍的作品。《我的母亲》是一篇质朴无华、情真意切的回忆母亲的散文。 文章中体现了母亲对子女的舐犊之情,子女对母亲的感激、怀念和赞颂之情。
在文中,老舍细细地描述了母亲的性格,她勤劳、热心、疼爱儿女。母亲给他的是“生命的教育”。
这篇文章的风格是纯朴而清新的。语言随情而发,自然朴素,字字句句都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深之语;结构任性而为,平实流畅。结尾处,一声沉痛的叹息,明白如话,却是意悲而远,感人至深。
扩展资料:
作品鉴赏
主题思想:母爱是伟大的!
母亲是带领孩子认识世界的第一人。母亲的一言一行对孩子的人格形成都有深刻的影响。老舍的母亲有她独特的性格--软中带硬。并且,这种性格在老舍身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老舍本人的生与死都与这种软中带硬的性格密不可分。
如老舍在文中所说,母亲给他的是“生命的教育”。这不仅让读者看到了一位在苦难中保持着传统美德的伟大母亲形象,更让读者理解了中华民族品格的传承与延续。
写作手法
文章通过记叙母亲一生的身世、经历、性格及遭遇,表达了作者对自己母亲的无限敬爱和无以报答母亲恩情的愧疚之情,也塑造了一位有着典型东方女性性格特征的平凡而伟岸的母亲形象。首先,这篇文章多处运用了刻画人物的写法,使母亲的形象活灵活现。
本文采用口语与书面语相结合的形式,既流畅朴素生动,又凝练含蓄隽永,抒发了对母亲的敬仰感念追怀和永世不忘的深情。叙述语言流畅、朴素、亲切,极富表现力。这也是老舍文学语言的基本特点。
语言特色
本文系一篇回忆性记人散文。主要表达方式:叙述,抒情,描写,议论。
1、叙述和描写语言流畅、朴素、亲切,极富表现力。这也是老舍文学语言的基本特点。如“兄不到十岁……一直到半夜”这一段记述就把父亲死后,母亲为了养活一家人,含辛茹苦,日夜劳作的经历与精神写得很充分了。而所用语言则是唠家常式的朴素、流畅、亲切的语言。
2、议论语言凝练、深情、隽永,蕴有哲理意味。在文章中,老舍经常在叙述到一定的时候,便适时地插进议论文字,这对于深休全文题旨,抒发浓郁的感情,都发挥了如点睛般的作用。
例如“人,即使活到八九十岁……心里是安定的”,这段话是作者在抗战时期被迫躲到四川成才见不到滞留在北平的母亲,无比思念又担心年迈的老母遭遇不测所表达的忧惧、思念交织的复杂感情的一段话,是人处在特定的环境中时才会有的感觉和想法。
作者以其凝练的文字表达出来,其隽永意味是颇具启发性的,足以引发很多人的共鸣。
参考资料:
1、她是我家的阎王。(比喻将“她”比喻成阎王)
2、父亲死在庚子闹"拳"的那一年。(借代用某一年中具体的一件事来借代那一年)
3、由拥挤不堪的街市回到清炉冷灶的家中。(对比)
原文节选:
母亲的娘家是北平德胜门外,土城儿外边,通大钟寺的大路上的一个小村里。村里一共有四五家人家,都姓马。大家都种点不十分肥美的地,但是与我同辈的兄弟们,也有当兵的,作木匠的,作泥水匠的,和当巡察的。他们虽然是农家,却养不起牛马,人手不够的时候,妇女便也须下地作活。
对于姥姥家,我只知道上述的一点。外公外婆是什么样子,我就不知道了,因为他们早已去世。至于更远的族系与家史,就更不晓得了;穷人只能顾眼前的衣食,没有功夫谈论什么过去的光荣;“家谱”这字眼,我在幼年就根本没有听说过。
母亲生在农家,所以勤俭诚实,身体也好。这一点事实却极重要,因为假若我没有这样的一位母亲,我以为我恐怕也就要大大的打个折扣了。
母亲出嫁大概是很早,因为我的大姐现在已是六十多岁的老太婆,而我的大外甥女还长我一岁啊。我有三个哥哥,四个姐姐,但能长大成人的,只有大姐,二姐,三姐,三哥与我。我是“老”儿子。生我的时候,母亲已有四十一岁,大姐二姐已都出了阁。
由大姐与二姐所嫁入的家庭来推断,在我生下之前,我的家里,大概还马马虎虎的过得去。那时候定婚讲究门当户对,而大姐丈是作小官的,二姐丈也开过一间酒馆,他们都是相当体面的人。
可是,我,我给家庭带来了不幸:我生下来,母亲晕过去半夜,才睁眼看见她的老儿子——感谢大姐,把我揣在怀中,致未冻死。
此文出自现代·老舍《我的母亲》
扩展资料写作背景:
《我的母亲》是小说家老舍的作品。《我的母亲》是一篇质朴无华、情真意切的回忆母亲的散文。 文章中体现了母亲对子女的舐犊之情,子女对母亲的感激、怀念和赞颂之情。
在文中,老舍细细地描述了母亲的性格,她勤劳、热心、疼爱儿女。母亲给他的是“生命的教育”。
老舍自幼丧父,由母亲独自带大,和母亲有着无比深厚的感情。老舍的母亲于1942年夏季病逝于北平(今北京)。当时老舍孤身一人在中国抗战大后方从事抗战文艺创作和组织工作。
最初他的家人没敢把母亲病亡的消息立即告诉他,害怕加重他的孤独痛苦,于1942年12月26日才在家信里透露噩耗。本文便是老舍为纪念母亲而写。
《我的母亲》是一篇叫人落泪的挚情之作,文章语言既朴素平实,流畅生动,又凝练含蓄隽永,抒发了对母亲的敬仰感念追怀和永世不忘的深情。读后不禁令人流泪,它没有普希金的波澜壮阔,也没有闻一多的特殊见解。
有的,只是对母亲一颗真切的心。老舍“絮叨”起母亲的家长里短,是不吝笔墨的,他那么细微的描写,只为传达一个朴素的道理:“失了慈母便像花插在瓶子里,虽然还有色有香,却失去了根。有母亲的人,心里是安定的。”
这言简意深的情语,分明是由母亲用血汗灌养生命的景语结晶成的。“她一生未曾享过一天福,临死还吃的是粗粮”。从中读到的分明是一个游子的丧母之痛,感受到的是撕心裂肺的哀凉。文章以“心痛!心痛!”结束,读文之人却落泪!落泪!这难道不正是老舍文章的伟大之处吗?
作者简介:
老舍(1899~1966),满族,原名舒庆春,字舍予,生于北京。1918年夏天他以优秀的成绩毕从北京师范学校毕业。1924年赴英国,任伦敦大学东方学院中文讲师。教学之余,读了大量外国文学作品,并正式开始创作生涯。
1930年回到中国,任济南齐鲁大学文学院副教授,并编辑《齐鲁月刊》。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他担任中国全国文联和全国作协副主席兼北京市文联主席。 [4] 老舍是中国饮誉世界的小说家、戏剧家,是一位文化巨匠,一位语言艺术大师。
老舍的《我的母亲》突出表现了母亲勤劳刻苦、善良宽容、乐于助人、意志坚强等性格与伟大无私的母爱,以及母亲的人格力量对作者思想性格形成的深刻影响
表现母亲品质的词句如下:
1、皇上跑了,丈夫死了,鬼子来了,满城是血光火焰,可是母亲不怕,她要在刺刀下,饥荒中,保护着儿女。她的泪会往心中落!”
2、当我由师范毕业,而被派为小学校校长,母亲与我都一夜不曾合眼我只说了句:“以后,您可以歇一歇了!“她的回答只有一串串眼泪
3、她挣扎着,咬着嘴唇,手扶着门框,看着花轿徐徐的走去
4、除夕,我请了两个小时的假由拥挤不堪的街市回到清炉冷灶的家中母亲笑了及至听说我还须回校,她愣住了半天,她才叹出一口气来到我该走的时候,她递给我一些花生,”去吧,小子!“
——坚韧刚强
1、在我记忆中,她的手终年是鲜红微肿的
2、白天,她洗衣服,洗一两大绿瓦盆。她做事永远丝毫也不敷衍,就是屠户们送来的黑如铁的布袜,她也给洗得雪白。”
3、晚间,她与三姐抱着一盏油灯,还要缝补衣服,一直到半夜。父亲遗留下的几盆石榴与夹竹桃,永远会得到应有的浇灌与爱护,年年夏天开许多花
——勤劳诚实认真
有客人来,无论手中怎么窘,母亲也要设法弄一点东西去款待。遇上亲友家中有喜丧事,母亲必把大褂洗得干干净净,亲自去贺吊——份礼也许只是两吊小钱。”
——热情好客
1、姑母时常闹脾气。母亲活到老,穷到老,辛苦到老,全是命当如此。”
2、“她最会吃亏。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位侄子,声称有承继权,母亲便一声不响,教他搬走那些破桌子烂板凳,而且把姑母养的一只肥母鸡也送给他。”
——善良隐忍、宽厚忍让
1、入学,要交十元的保证金。这是一笔巨款!母亲作了半个月的难,把这巨款筹到,而后含泪把我送出门去。她不辞劳苦,只要儿子有出息。”
2、“当我由师范毕业,而被派为小学校校长,母亲与我都一夜不曾合眼。我只说了句:‘以后,您可以歇一歇了!’她的回答只有一串串的眼泪。”
3、三姐是母亲的右手。可是,她挣扎着,咬着嘴唇,手扶着门框,看花轿徐徐的走去。”
——母亲对儿女的深情
附原文:
《我的母亲》——老舍
母亲的娘家是北平德胜门外,土城儿外边,通大钟寺的大路上的一个小村里。村里一共有四五家人家,都姓马。大家都种点不十分肥美的地,但是与我同辈的兄弟们,也有当兵的,作木匠的,作泥水匠的,和当巡察的。他们虽然是农家,却养不起牛马,人手不够的时候,妇女便也须下地作活。
对于姥姥家,我只知道上述的一点。外公外婆是什么样子,我就不知道了,因为他们早已去世。至于更远的族系与家史,就更不晓得了;穷人只能顾眼前的衣食,没有功夫谈论什么过去的光荣;“家谱”这字眼,我在幼年就根本没有听说过。
母亲生在农家,所以勤俭诚实,身体也好。这一点事实却极重要,因为假若我没有这样的一位母亲,我以为我恐怕也就要大大的打个折扣了。
母亲出嫁大概是很早,因为我的大姐现在已是六十多岁的老太婆,而我的大外甥女还长我一岁啊。我有三个哥哥,四个姐姐,但能长大成人的,只有大姐,二姐,三姐,三哥与我。我是“老”儿子。生我的时候,母亲已有四十一岁,大姐二姐已都出了阁。
由大姐与二姐所嫁入的家庭来推断,在我生下之前,我的家里,大概还马马虎虎的过得去。那时候定婚讲究门当户对,而大姐丈是作小官的,二姐丈也开过一间酒馆,他们都是相当体面的人。
可是,我,我给家庭带来了不幸:我生下来,母亲晕过去半夜,才睁眼看见她的老儿子──感谢大姐,把我揣在怀中,致未冻死。
一岁半,我把父亲“克”死了。
兄不到十岁,三姐十二、三岁,我才一岁半,全仗母亲独力抚养了。父亲的寡姐跟我们一块儿住,她吸鸦片,她喜摸纸牌,她的脾气极坏。为我们的衣食,母亲要给人家洗衣服,缝补或裁缝衣裳。在我的记忆中,她的手终年是鲜红微肿的。白天,她洗衣服,洗一两大绿瓦盆。她作事永远丝毫也不敷衍,就是屠户们送来的黑如铁的布袜,她也给洗得雪白。晚间,她与三姐抱着一盏油灯,还要缝补衣服,一直到半夜。她终年没有休息,可是在忙碌中她还把院子屋中收拾得清清爽爽。桌椅都是旧的,柜门的铜活久已残缺不全,可是她的手老使破桌面上没有尘土,残破的铜活发着光。院中,父亲遗留下的几盆石榴与夹竹桃,永远会得到应有的浇灌与爱护,年年夏天开许多花。
哥哥似乎没有同我玩耍过。有时候,他去读书;有时候,他去学徒;有时候,他也去卖花生或樱桃之类的小东西。母亲含着泪把他送走,不到两天,又含着泪接他回来。我不明白这都是什么事,而只觉得与他很生疏。与母亲相依为命的是我与三姐。因此,她们作事,我老在后面跟着。她们浇花,我也张罗着取水;她们扫地,我就撮土……从这里,我学得了爱花,爱清洁,守秩序。这些习惯至今还被我保存着。有客人来,无论手中怎么窘,母亲也要设法弄一点东西去款待。舅父与表哥们往往是自己掏钱买酒肉食,这使她脸上羞得飞红,可是殷勤的给他们温酒作面,又结她一些喜悦。遇上亲友家中有喜丧事,母亲必把大褂洗得干干净净,亲自去贺吊──份礼也许只是两吊小钱。到如今如我的好客的习性,还未全改,尽管生活是这么清苦,因为自幼儿看惯了的事情是不易改掉的。
姑母常闹脾气。她单在鸡蛋里找骨头。她是我家中的阎王。直到我入了中学,她才死去,我可是没有看见母亲反抗过。“没受过婆婆的气,还不受大姑子的吗?命当如此!”母亲在非解释一下不足以平服别人的时候,才这样说。是的,命当如此。母亲活到老,穷到老,辛苦到老,全是命当如此。她最会吃亏。给亲友邻居帮忙,她总跑在前面:她会给婴儿洗三──穷朋友们可以因此少花一笔“请姥姥”钱──她会刮痧,她会给孩子们剃头,她会给**们绞脸……凡是她能作的,都有求必应。但是吵嘴打架,永远没有她。她宁吃亏,不逗气。当姑母死去的时候,母亲似乎把一世的委屈都哭了出来,一直哭到坟地。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位侄子,声称有承继权,母亲便一声不响,教他搬走那些破桌子烂板凳,而且把姑母养的一只肥母鸡也送给他。
可是,母亲并不软弱。父亲死在庚子闹“拳”的那一年。联军入城,挨家搜索财物鸡鸭,我们被搜两次。母亲拉着哥哥与三姐坐在墙根,等着“鬼子”进门,街门是开着的。“鬼子”进门,一刺刀先把老黄狗刺死,而后入室搜索。他们走后,母亲把破衣箱搬起,才发现了我。假若箱子不空,我早就被压死了。皇上跑了,丈夫死了,鬼子来了,满城是血光火焰,可是母亲不怕,她要在刺刀下,饥荒中,保护着儿女。北平有多少变乱啊,有时候兵变了,街市整条的烧起,火团落在我们院中。有时候内战了,城门紧闭,铺店关门,昼夜响着枪炮。这惊恐,这紧张,再加上一家饮食的筹划,儿女安全的顾虑,岂是一个软弱的老寡妇所能受得起的?可是,在这种时候,母亲的心横起来,她不慌不哭,要从无办法中想出办法来。她的泪会往心中落!这点软而硬的个性,也传给了我。我对一切人与事,都取和平的态度,把吃亏看作当然的。但是,在作人上,我有一定的宗旨与基本的法则,什么事都可将就,而不能超过自己划好的界限。我怕见生人,怕办杂事,怕出头露面;但是到了非我去不可的时候,我便不得不去,正象我的母亲。从私塾到小学,到中学,我经历过起码有廿位教师吧,其中有给我很大影响的,也有毫无影响的,但是我的真正的教师,把性格传给我的,是我的母亲。母亲并不识字,她给我的是生命的教育。
当我在小学毕了业的时候,亲友一致的愿意我去学手艺,好帮助母亲。我晓得我应当去找饭吃,以减轻母亲的勤劳困苦。可是,我也愿意升学。我偷偷的考入了师范学校──制服,饭食,书籍,宿处,都由学校供给。只有这样,我才敢对母亲提升学的话。入学,要交十元的保证金。这是一笔巨款!母亲作了半个月的难,把这巨款筹到,而后含泪把我送出门去。她不辞劳苦,只要儿子有出息。当我由师范毕业,而被派为小学校校长,母亲与我都一夜不曾合眼。我只说了句:“以后,您可以歇一歇了!”她的回答只有一串串的眼泪。我入学之后,三姐结了婚。母亲对儿女是都一样疼爱的,但是假若她也有点偏爱的话,她应当偏爱三姐,因为自父亲死后,家中一切的事情都是母亲和三姐共同撑持的。三姐是母亲的右手。但是母亲知道这右手必须割去,她不能为自己的便利而耽误了女儿的青春。当花轿来到我们的破门外的时候,母亲的手就和冰一样的凉,脸上没有血色──那是阴历四月,天气很暖。大家都怕她晕过去。可是,她挣扎着,咬着嘴唇,手扶着门框,看花轿徐徐的走去。不久,姑母死了。三姐已出嫁,哥哥不在家,我又住学校,家中只剩母亲自己。她还须自晓至晚的操作,可是终日没人和她说一句话。新年到了,正赶上政府倡用阳历,不许过旧年。除夕,我请了两小时的假。由拥挤不堪的街市回到清炉冷灶的家中。母亲笑了。及至听说我还须回校,她楞住了。半天,她才叹出一口气来。到我该走的时候,她递给我一些花生,“去吧,小子!”街上是那么热闹,我却什么也没看见,泪遮迷了我的眼。今天,泪又遮住了我的眼,又想起当日孤独的过那凄惨的除夕的慈母。可是慈母不会再候盼着我了,她已入了土!
儿女的生命是不依顺着父母所设下的轨道一直前进的,所以老人总免不了伤心。我廿三岁,母亲要我结了婚,我不要。我请来三姐给我说情,老母含泪点了头。我爱母亲,但是我给了她最大的打击。时代使我成为逆子。廿七岁,我上了英国。为了自己,我给六十多岁的老母以第二次打击。在她七十大寿的那一天,我还远在异域。那天,据姐姐们后来告诉我,老太太只喝了两口酒,很早的便睡下。她想念她的幼子,而不便说出来。
七七抗战后,我由济南逃出来。北平又象庚子那年似的被鬼子占据了,可是母亲日夜惦念的幼子却跑西南来。母亲怎样想念我,我可以想象得到,可是我不能回去。每逢接到家信,我总不敢马上拆看,我怕,怕,怕,怕有那不祥的消息。人,即使活到八九十岁,有母亲便可以多少还有点孩子气。失了慈母便象花插在瓶子里,虽然还有色有香,却失去了根。有母亲的人,心里是安定的。我怕,怕,怕家信中带来不好的消息,告诉我已是失了根的花草。
去年一年,我在家信中找不到关于老母的起居情况。我疑虑,害怕。我想象得到,如有不幸,家中念我流亡孤苦,或不忍相告。母亲的生日是在九月,我在八月半写去祝寿的信,算计着会在寿日之前到达。信中嘱咐千万把寿日的详情写来,使我不再疑虑。十二月二十六日,由文化劳军的大会上回来,我接到家信。我不敢拆读。就寝前,我拆开信,母亲已去世一年了!
生命是母亲给我的。我之能长大成人,是母亲的血汗灌养的。我之能成为一个不十分坏的人,是母亲感化的。我的性格,习惯,是母亲传给的。她一世未曾享过一天福,临死还吃的是粗粮。唉!还说什么呢?心痛!心痛!
母鸡
①一向讨厌母鸡。不知怎样受了一点惊恐。听吧,它由前院嘎嘎到后院,由后院再嘎嘎到前院,没结没完,而并没有什么理由;讨厌!有的时候,它不这样乱叫,可是细声细气的,有什么心事似的,颤颤微微的,顺着墙根,或沿着田坝,那么扯长了声如怨如诉,使人心中立刻结起个小疙疸来。
②它永远不反抗公鸡。可是,有时候却欺侮那最忠厚的鸭子。更可恶的是它遇到另一只母鸡的时候,它会下毒手,乘其不备,狠狠的咬一口,咬下一撮儿毛来。
③到下蛋的时候,它差不多是发了狂,恨不能使全世界都知道它这点成绩;就是聋子也会被它吵得受不下去。
④可是,现在我改变了心思,我看见一只孵出一群小雏鸡的母亲。
⑤不论是在院里,还是在院外,它总是挺着脖儿,表示出世界上并没有可怕的东西。一个鸟儿飞过,或是什么东西响了一声,它立刻警戒起来,歪着头儿听;挺替身儿预备作战;看看前,看看后,咕咕的警告鸡雏要马上集合到它身边来!
⑥当它发现了一点可吃的东西,它咕咕的紧叫,啄一啄那个东西,马上便放下,教它的儿女吃。结果,每一只鸡雏的肚子都圆圆的下垂,象刚装了一两个汤圆儿似的,它自己却削瘦了许多。假若有别的大鸡来抢食,它一定出击,把它们赶出老远,连大公鸡也怕它三分。
⑦它教给鸡雏们啄食,掘地,用土洗澡;一天教多少多少次。它还半蹲着——我想这是相当劳累的——教它们挤在它的翅下、胸下,得一点温暖。它若伏在地上,鸡雏们有的便爬在它的背上,啄它的头或别的地方,它一声也不哼。
⑧在夜间若有什么动静,它便放声啼叫,顶尖锐、顶凄惨,使任何贪睡的人也得起来看看,是不是有了黄鼠狼。
⑨它负责、慈爱、勇敢、辛苦,因为它有了一群鸡雏。它伟大,因为它是鸡母亲。一个母亲必定就是一位英雄。
⑩我不敢再讨厌母鸡了。
养花
我爱花,所以也爱养花。我可还没成为养花专家,因为没有工夫去作研究与试验。我只把养花当做生活中的一种乐趣,花开得大小好坏都不计较,只要开花,我就高兴。在我的小院子里,一到夏天,满是花草,小猫只好上房去玩耍,地上没有它们的运动场。
花虽多,但无奇花异草。珍贵的花草不易养活,看着一棵好花生病欲死是件难过的事。北京的气候,对养花来说,不算很好,冬天冷,春天多风,夏天不是干旱就是大雨倾盆;秋天最好,可是会忽然闹霜冻。在这种气候里,想把南方的好花养活,我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因此,我只养些好种易活的自己会奋斗的花草。
不过,尽管花草自己会奋斗,我若置之不理,任其自生自灭,大半还是会死的。我得天天照管它们,像好朋友似的关切它们。一来二去,我摸着一些门道:有的喜阴,就别放在太阳地里,有的喜干,就别多浇水。摸着门道,花草养活了,而且三年五载老活着,开花,多么有意思呀!不是乱吹,这就是知识呀!多得些知识,决不是坏事。
我不是有腿病吗,不但不利于行,也不利于久坐。我不知道花草们受我的照顾,感谢我不感谢;我可得感谢它们。在我工作的时候,我总是写了几十个字,就到院中去看看,浇浇这棵,搬搬那盆,然后回到屋中再写一点,然后再出去,如此循环,把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结合到一起,有益身心,胜于吃药。要是赶上狂风暴雨或天气突变哪,就得全家动员,抢救花草,十分紧张。几百盆花,都要很快地抢到屋里去,使人腰酸腿疼,热汗直流。第二天,天气好转,又得把花儿都搬出去,就又一次腰酸腿疼,热汗直流。可是,这多么有意思呀!不劳动,连棵花儿也养不活,这难道不是真理吗?
送牛奶的同志,进门就夸“好香”!这使我们全家都感到骄傲。赶到昙花开放的时候,约几位朋友来看看,更有秉烛夜游的神气——昙花总在夜里开放。花儿分根了,一棵分为几棵,就赠给朋友们一些;看着友人拿走自己的劳动果实,心里自然特别喜欢。
当然,也有伤心的时候,今年夏天就有这么一回。三百菊秧还在地上(没到移入盆中的时候),下了暴雨。邻家的墙倒了下来,菊秧被砸死者约三十多种,一百多棵!全家都几天没有笑容!
有喜有忧,有笑有泪,有花有果,有香有色,既须劳动,又长见识,这就是养花的乐趣。
济南的冬天
对于一个在北平住惯的人,像我,冬天要是不刮风,便觉得是奇迹;济南的冬天是没有风声的。对于一个刚由伦敦回来的人,像我,冬天要能看得见日光,便觉得是怪事;济南的冬天是响晴的。在热带的地方,日光是永远那么毒,响亮的天气,反有点叫人害怕。可是,在北中国的冬天,而能有温晴的天气,济南真得算个宝地。
假若单单是有阳光,那也算不了出奇。请闭上眼睛想:一个老城,有山有水,全在天底下晒着阳光,暖和安适地睡着,只等春风来把它们唤醒,这是不是个理想的境界?小山整把济南围了个圈儿,只有北边缺着点口儿。这一圈小山在冬天特别可爱,好像是把济南放在一个小摇篮里,它们安静不动地低声地说:“你们放心吧,这儿准保暖和。”真的,济南的人们在冬天是面上含笑的。他们一看那些小山,心中便觉得有了着落,有了依靠。他们由天上看到山上,便不知不觉地想起:“明天也许就是春天了吧?这样的温暖,今天夜里山草也许就绿起来了吧?”就是这点幻想不能一时实现,他们也并不着急,因为有这样慈善的冬天,干啥还希望别的呢!
最妙的是下点小雪呀。看吧,山上的矮松越发的青黑,树尖上顶着一髻儿白花,好像日本看护妇。山尖全白了,给蓝天镶上一道银边。山坡上,有的地方雪厚点,有的地方草色还露着;这样,一道儿白,一道儿暗黄,给山们穿上一件带水纹的花衣;看着看着,这件花衣好像被风儿吹动,叫你希望看见一点更美的山的肌肤。等到快日落的时候,微黄的阳光斜射在山腰上,那点薄雪好像忽然害了羞,微微露出点粉色。就是下小雪吧,济南是受不住大雪的,那些小山太秀气!
古老的济南,城里那么狭窄,城外又那么宽敞,山坡上卧着些小村庄,小村庄的房顶上卧着点雪,对,这是张小水墨画,也许是唐代的名手画的吧。
那水呢,不但不结冰,倒反在绿萍上冒着点热气,水藻真绿,把终年贮蓄的绿色全拿出来了。天儿越晴,水藻越绿,就凭这些绿的精神,水也不忍得冻上,况且那些长枝的垂柳还要在水里照个影儿呢!看吧,由澄清的河水慢慢往上看吧,空中,半空中,天上,自上而下全是那么清亮,那么蓝汪汪的,整个的是块空灵的蓝水晶。这块水晶里,包着红屋顶,黄草山,像地毯上的小团花的灰色树影。
这就是冬天的济南。
《草原》
这次,我看到了草原。那里的天比别处的更可爱,空气是那么清新,天空是那么明朗,使我总想高歌一曲,表示我满心的愉快。在天底下,一碧千里,而并不茫茫。四面都有小丘,平地是绿的,小丘也是绿的。羊群一会儿上了小丘,一会儿又下来,走在哪里都像给无边的绿毯绣上了白色的大花。那些小丘的线条是那么柔美,就像只用绿色渲染,不用墨线勾勒的中国画那样,到处翠色欲流,轻轻流入云际。这种境界,既使人惊叹,又叫人舒服,既愿久立四望,又想坐下低吟一首奇丽的小诗。在这种境界里,连骏马和大牛都有时候静立不动,好象回味着草原的无限乐趣。
我们访问的是陈巴尔虎旗。汽车走了一百五十里,才到达目的地。一百五十里全是草原。再走一百五十里,也还是草原。草原上行车十分洒脱,只要方向不错,怎么走都可以。初入草原,听不见一点儿声音,也看不见什么东西,除了一些忽飞忽落的小鸟。走了许久,远远地望见了一条迂回的明如玻璃的带子——河!牛羊多起来,也看到了马群,隐隐有鞭子的轻响。快了,快到了。忽然,像被一阵风吹来的,远丘上出现了一群马,马上的男女老少穿着各色的衣裳,群马疾驰,襟飘带舞,像一条彩虹向我们飞过来。这是主人来到几十里外,欢迎远客。见到我们,主人们立刻拨转马头,欢呼着,飞驰着,在汽车左右与前面引路。静寂的草原,热闹起来:欢呼声;车声;马蹄声;响成一片。车跟着马飞过了小丘,看见了几座蒙古包。
蒙古包外,许多匹马,许多辆车。人很多,都是从几十里外乘马或坐车来看我们的。主人们下了马,我们下了车。也不知道是谁的手,总是热乎乎地握着,握住不散。大家的语言不同,心可是一样。握手再握手,笑了再笑。你说你的,我说我的,总的意思都是民族团结互助。
也不知怎的,就进了蒙古包。奶茶倒上了,奶豆腐摆上了,主客都盘腿坐下,谁都有礼貌,谁都又那么亲热,一点不拘束。不大会儿,好客的主人端进来大盘的手抓羊肉。干部向我们敬酒,七十岁的老翁向我们敬酒。我们回敬,主人再举杯,我们再回敬。这时候鄂温克姑娘们,戴着尖尖的帽儿,既大方,又稍有点羞涩,来给客人们唱民歌。我们同行的歌手也赶紧唱起来。歌声似乎比什么语言都更响亮,都更感人,不管唱的是什么,听者总会露出会心的微笑。
饭后,小伙子们表演套马,摔跤,姑娘们表演了民族舞蹈。客人们也舞的舞,唱的唱,并且要骑一骑蒙古马。太阳已经偏西,谁也不肯走。是呀!蒙汉情深何忍别,天涯碧草话斜阳!
林海
老舍
这说的是大兴安岭。自幼就在地理课本上见到过这个山名,并且记住了它,或者是因为“大兴安岭”四个字的声音既响亮,又含有兴国安邦的意思吧。是的,这个悦耳的名字使我感到亲切、舒服。可是,那个“岭”字出了点岔子:我总以为它是奇峰怪石,高不可攀的。这回,有机会看到它,并且进到原始森林里边去,脚落在千年万年积累的几尺厚的松针上,手摸到那些古木,才真的证实了那种亲切与舒服并非空想。
对了,这个“岭”字,可跟秦岭的“岭”字不大一样。岭的确很多,高点的,矮点的,长点的,短点的,横着的,顺着的,可是没有一条使人想起“云横秦岭”那种险句。多少条岭啊,在疾驰的火车上看了几个钟头,既看不完,也看不厌。每条岭都是那么温柔,虽然下自山脚,上至岭顶,长满了珍贵的林木,可是谁也不孤峰突起,盛气凌人。
目之所及,哪里都是绿的。的确是林海。群岭起伏是林海的波浪。多少种绿颜色呀:深的,浅的,明的,暗的,绿得难以形容,绿得无以名之。我虽诌了两句:“高岭苍茫低岭翠,幼林明媚母林幽”,但总觉得离眼前实景还相差很远。恐怕只有画家才能够写下这么多的绿颜色来吧?
兴安岭上千般宝,第一应夸落叶松。是的,这是落叶松的海洋。看,“海”边上不是还有些白的浪花吗?那是些俏丽的白桦,树干是银白色的。在阳光下,一片青松的边沿,闪动着白桦的银裙,不象海边上的浪花么?
两山之间往往流动着清可见底的溪河,河岸上有多少野花呀。我是爱花的人,到这里我却叫不出那些花的名儿来。兴安岭多么会打扮自己呀:青松作衫,白桦为裙,还穿着绣花鞋呀。连树与树之间的空隙也不缺乏色彩:在松影下开着各种的小花,招来各色的小蝴蝶——它们很亲热地落在客人的身上。花丛里还隐藏着象珊瑚珠似的小红豆,兴安岭中酒厂所造的红豆酒就是用这些小野果酿成的,味道很好。
就凭上述的一些风光,或者已经足以使我们感到兴安岭的亲切可爱了。还不尽然:谁进入岭中,看到那数不尽的青松白桦,能够不马上向四面八方望一望呢?有多少省分用过这里的木材呀!大至矿井、铁路,小至桌椅、椽柱,有几个省市的建设与兴安岭完全没有关系呢?这么一想,“亲切”与“舒服”这种字样用来就大有根据了。所以,兴安岭越看越可爱!是的,我们在图画中或地面上看到奇山怪岭,也会发生一种美感,可是,这种美感似乎是起于惊异与好奇。兴安岭的可爱,就在于它美得并不空洞。它的千山一碧,万古常青,又恰好与广厦、良材联系起来。于是,它的美丽就与建设结为一体,不仅使我们拍掌称奇,而且叫人心中感到温暖,因而亲切、舒服。
哎呀,是不是误投误撞跑到美学问题上来了呢?假若是那样,我想:把美与实用价值联系起来,也未必不好。我爱兴安岭,也更爱兴安岭与我们生活上的亲切关系。它的美丽不是孤立的,而是与我们的建设分不开的。它使不远千里而来的客人感到应当爱护它,感谢它。
及至看到林场,这种亲切之感便更加深厚了。我们伐木取材,也造林护树,左手砍,右手栽。我们不仅取宝,也作科学研究,使林海不但能够万古常青,而且百计千方,综合利用。山林中已有了不少的市镇,给兴安岭添上了新的景色,添上了愉快的劳动歌声。人与山的关系日益密切,怎能够使我们不感到亲切、舒服呢?我不晓得当初为什么管它叫作兴安岭,由今天看来,它的确含有兴国安邦的意义了。
我们家的猫
猫的性格实在有些古怪。说它老实吧,它的确有时候很乖。它会找个暖和地方,成天睡大觉,无忧无虑。什么事也不过问。可是,赶到它决定要出去玩玩,就会走出一天一夜,任凭谁怎么呼唤,它也不肯回来。说它贪玩吧,的确是呀,要不怎么会一天一夜不回家呢?可是,及至它听到点老鼠的响动啊,它又多么尽职,闭息凝视,一连就是几个钟头,非把老鼠等出来不拉倒!
它要是高兴,能比谁都温柔可亲:用身子蹭你的腿,把脖儿伸出来要求给抓痒,或是在你写稿子的时候,跳上桌来,在纸上踩印几朵小梅花。它还会丰富多腔地叫唤,长短不同,粗细各异,变化多端,力避单调。在不叫的时候,它还会咕噜咕噜地给自己解闷。这可都凭它的高兴。它若是不高兴啊,无论谁说多少好话,它一声也不出,连半个小梅花也不肯印在稿纸上!它倔强得很!
是,猫的确是倔强。看吧,大马戏团里什么狮子、老虎、大象、狗熊、甚至于笨驴,都能表演一些玩艺儿,可是谁见过耍猫呢?(昨天才听说:苏联的某马戏团里确有耍猫的,我当然还没亲眼见过。)
这种小动物确是古怪。不管你多么善待它,它也不肯跟着你上街去逛逛。它什么都怕,总想藏起来。可是它又那么勇猛,不要说见着小虫和老鼠,就是遇上蛇也敢斗一斗。它的嘴往往被蜂儿或蝎子螫的肿起来。
赶到猫儿们一讲起恋爱来,那就闹得一条街的人们都不能安睡。它们的叫声是那么尖锐刺耳,使人觉得世界上若是没有猫啊,一定会更平静一些。
可是,及至女猫生下两三个棉花团似的小猫啊,你又不恨它了。它是那么尽责地看护儿女,连上房兜兜风也不肯去了。
郎猫可不那么负责,它丝毫不关心儿女。它或睡大觉,或上屋去乱叫,有机会就和邻居们打一架,身上的毛儿滚成了毡,满脸横七竖八都是伤痕,看起来实在不大体面。好在它没有照镜子的习惯,依然昂首阔步,大喊大叫,它匆忙地吃两口东西,就又去挑战开打。有时候,它两天两夜不回家,可是当你以为它可能已经远走高飞了,它却瘸着腿大败而归,直入厨房要东西吃。
过了满月的小猫们真是可爱,腿脚还不甚稳,可是已经学会淘气。妈妈的尾巴,一根鸡毛,都是它们的好玩具,耍上没结没完。一玩起来,它们不知要摔多少跟头,但是跌倒即马上起来,再跑再跌。它们的头撞在门上,桌腿上,和彼此的头上。撞疼了也不哭。
它们的胆子越来越大,逐渐开辟新的游戏场所。它们到院子里来了。院中的花草可遭了殃。它们在花盆里摔跤,抱着花枝打秋千,所过之处,枝折花落。你不肯责打它们,它们是那么生气勃勃,天真可爱呀。可是,你也爱花。这个矛盾就不易处理。
现在,还有新的问题呢:老鼠已差不多都被消灭了,猫还有什么用处呢?而且,猫既吃不着老鼠,就会想办法去偷捉鸡雏或小鸭什么的开开斋。这难道不是问题么?
在我的朋友里颇有些位爱猫的。不知他们注意到这些问题没有?记得二十年前在重庆住着的时候,那里的猫很珍贵,须花钱去买。在当时,那里的老鼠是那么猖狂,小猫反倒须放在笼子里养着,以免被老鼠吃掉。据说,目前在重庆已很不容易见到老鼠。那么,那里的猫呢?是不是已经不放在笼子里,还是根本不养猫了呢?这须打听一下,以备参考。
也记得三十年前,在一艘法国轮船上,我吃过一次猫肉。事前,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肉,因为不识法文,看不懂菜单。猫肉并不难吃,虽不甚香美,可也没什么怪味道。是不是该把猫都送往法国轮船上去呢?我很难作出决定。
猫的地位的确降低了,而且发生了些小问题。可是,我并不为猫的命运多耽什么心思。想想看吧,要不是灭鼠运动得到了很大的成功,消除了巨害,猫的威风怎会减少了呢?两相比较,灭鼠比爱猫更重要的多,不是吗?我想,世界上总会有那么一天,一切都机械化了,不是连驴马也会有点问题吗?可是,谁能因耽忧驴马没有事作而放弃了机械化呢?
我的母亲
老舍
母亲的娘家是北平德胜门外,土城儿外边,通大钟寺的大路上的一个小村里。村里一共有四五家人家,都姓马。大家都种点不十分肥美的地,但是与我同辈的兄弟们,也有当兵的,作木匠的,作泥水匠的,和当巡察的。他们虽然是农家,却养不起牛马,人手不够的时候,妇女便也须下地作活。
对于姥姥家,我只知道上述的一点。外公外婆是什么样子,我就不知道了,因为他们早已去世。至于更远的族系与家史,就更不晓得了;穷人只能顾眼前的衣食,没有功夫谈论什么过去的光荣;“家谱”这字眼,我在幼年就根本没有听说过。
母亲生在农家,所以勤俭诚实,身体也好。这一点事实却极重要,因为假若我没有这样的一位母亲,我以为我恐怕也就要大大的打个折扣了。母亲出嫁大概是很早,因为我的大姐现在已是六十多岁的老太婆,而我的大外甥女还长我一岁啊。我有三个哥哥,四个姐姐,但能长大成人的,只有大姐,二姐,三姐,三哥与我。我是“老”儿子。生我的时候,母亲已有四十一岁,大姐二姐已都出了阁。
由大姐与二姐所嫁入的家庭来推断,在我生下之前,我的家里,大概还马马虎虎的过得去。那时候定婚讲究门当户对,而大姐丈是作小官的,二姐丈也开过一间酒馆,他们都是相当体面的人。
可是,我,我给家庭带来了不幸:我生下来,母亲晕过去半夜,才睁眼看见她的老儿子——感谢大姐,把我揣在怀中,致未冻死。
一岁半,我把父亲“克”死了。
兄不到十岁,三姐十二、三岁,我才一岁半,全仗母亲独力抚养了。父亲的寡姐跟我们一块儿住,她吸鸦片,她喜摸纸牌,她的脾气极坏。为我们的衣食,母亲要给人家洗衣服,缝补或裁缝衣裳。在我的记忆中,她的手终年是鲜红微肿的。白天,她洗衣服,洗一两大绿瓦盆。她作事永远丝毫也不敷衍,就是屠户们送来的黑如铁的布袜,她也给洗得雪白。晚间,她与三姐抱着一盏油灯,还要缝补衣服,一直到半夜。她终年没有休息,可是在忙碌中她还把院子屋中收拾得清清爽爽。桌椅都是旧的,柜门的铜活久已残缺不全,可是她的手老使破桌面上没有尘土,残破的铜活发着光。院中,父亲遗留下的几盆石榴与夹竹桃,永远会得到应有的浇灌与爱护,年年夏天开许多花。
哥哥似乎没有同我玩耍过。有时候,他去读书;有时候,他去学徒;有时候,他也去卖花生或樱桃之类的小东西。母亲含着泪把他送走,不到两天,又含着泪接他回来。我不明白这都是什么事,而只觉得与他很生疏。与母亲相依为命的是我与三姐。因此,她们作事,我老在后面跟着。她们浇花,我也张罗着取水;她们扫地,我就撮土……从这里,我学得了爱花,爱清洁,守秩序。这些习惯至今还被我保存着。有客人来,无论手中怎么窘,母亲也要设法弄一点东西去款待。舅父与表哥们往往是自己掏钱买酒肉食。这使她脸上羞得飞红,可是殷勤的给他们温酒作面,又结她一些喜悦。遇上亲友家中有喜丧事,母亲必把大褂洗得干干净净,亲自去贺吊——份礼也许只是两吊小钱。到如今如我的好客的习性,还未全改,尽管生活是这么清苦,因为自幼儿看惯了的事情是不易改掉的。
姑母常闹脾气。她单在鸡蛋里找骨头。她是我家中的阎王。直到我入了中学,她才死去,我可是没有看见母亲反抗过。“没受过婆婆的气,还不受大姑子的吗?命当如此!”母亲在非解释一下不足以平服别人的时候,才这样说。是的,命当如此。母亲活到老,穷到老,辛苦到老,全是命当如此。她最会吃亏。给亲友邻居帮忙,她总跑在前面:她会给婴儿洗三——穷朋友们可以因此少花一笔“请姥姥”钱——她会刮痧,她会给孩子们剃头,她会给**们绞脸……凡是她能作的,都有求必应。但是吵嘴打架,永远没有她。她宁吃亏,不逗气。当姑母死去的时候,母亲似乎把一世的委屈都哭了出来,一直哭到坟地。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位侄子,声称有承继权,母亲便一声不响,教他搬走那些破桌子烂板凳,而且把姑母养的一只肥母鸡也送给他。
可是,母亲并不软弱。父亲死在庚子闹“拳”的那一年。联军入城,挨家搜索财物鸡鸭,我们被搜两次。母亲拉着哥哥与三姐坐在墙根,等着“鬼子”进门,街门是开着的。“鬼子”进门,一刺刀先把老黄狗刺死,而后入室搜索。他们走后,母亲把破衣箱搬起,才发现了我。假若箱子不空,我早就被压死了。皇上跑了,丈夫死了,鬼子来了,满城是血光火焰,可是母亲不怕,她要在刺刀下,饥荒中,保护着儿女。北平有多少变乱啊,有时候兵变了,街市整条的烧起,火团落在我们院中。有时候内战了,城门紧闭,铺店关门,昼夜响着枪炮。这惊恐,这紧张,再加上一家饮食的筹划,儿女安全的顾虑,岂是一个软弱的老寡妇所能受得起的?可是,在这种时候,母亲的心横起来,她不慌不哭,要从无办法中想出办法来。她的泪会往心中落!这点软而硬的个性,也传给了我。我对一切人与事,都取和平的态度,把吃亏看作当然的。但是,在作人上,我有一定的宗旨与基本的法则,什么事都可将就,而不能超过自己划好的界限。我怕见生人,怕办杂事,怕出头露面;但是到了非我去不可的时候,我便不得不去,正象我的母亲。从私塾到小学,到中学,我经历过起码有廿位教师吧,其中有给我很大影响的,也有毫无影响的,但是我的真正的教师,把性格传给我的,是我的母亲。母亲并不识字,她给我的是生命的教育。
当我在小学毕了业的时候,亲友一致的愿意我去学手艺,好帮助母亲。我晓得我应当去找饭吃,以减轻母亲的勤劳困苦。可是,我也愿意升学。我偷偷的考入了师范学校——制服,饭食,书籍,宿处,都由学校供给。只有这样,我才敢对母亲提升学的话。入学,要交十元的保证金。这是一笔巨款!母亲作了半个月的难,把这巨款筹到,而后含泪把我送出门去。她不辞劳苦,只要儿子有出息。当我由师范毕业,而被派为小学校校长,母亲与我都一夜不曾合眼。我只说了句:“以后,您可以歇一歇了!”她的回答只有一串串的眼泪。我入学之后,三姐结了婚。母亲对儿女是都一样疼爱的,但是假若她也有点偏爱的话,她应当偏爱三姐,因为自父亲死后,家中一切的事情都是母亲和三姐共同撑持的。三姐是母亲的右手。但是母亲知道这右手必须割去,她不能为自己的便利而耽误了女儿的青春。当花轿来到我们的破门外的时候,母亲的手就和冰一样的凉,脸上没有血色——那是阴历四月,天气很暖。大家都怕她晕过去。可是,她挣扎着,咬着嘴唇,手扶着门框,看花轿徐徐的走去。不久,姑母死了。三姐已出嫁,哥哥不在家,我又住学校,家中只剩母亲自己。她还须自晓至晚的操作,可是终日没人和她说一句话。新年到了,正赶上政府倡用阳历,不许过旧年。除夕,我请了两小时的假。由拥挤不堪的街市回到清炉冷灶的家中。母亲笑了。及至听说我还须回校,她楞住了。半天,她才叹出一口气来。到我该走的时候,她递给我一些花生,“去吧,小子!”街上是那么热闹,我却什么也没看见,泪遮迷了我的眼。今天,泪又遮住了我的眼,又想起当日孤独的过那凄惨的除夕的慈母。可是慈母不会再候盼着我了,她已入了土!
儿女的生命是不依顺着父母所设下的轨道一直前进的,所以老人总免不了伤心。我廿三岁,母亲要我结了婚,我不要。我请来三姐给我说情,老母含泪点了头。我爱母亲,但是我给了她最大的打击。时代使我成为逆子。廿七岁,我上了英国。为了自己,我给六十多岁的老母以第二次打击。在她七十大寿的那一天,我还远在异域。那天,据姐姐们后来告诉我,老太太只喝了两口酒,很早的便睡下。她想念她的幼子,而不便说出来。七七抗战后,我由济南逃出来。北平又象庚子那年似的被鬼子占据了,可是母亲日夜惦念的幼子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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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2023-11-25 09:19:44发表“资讯”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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