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爱相亲》:相爱,难以于言表;相亲,日久见真情

栏目:资讯发布:2023-11-07浏览:1收藏

《相爱相亲》:相爱,难以于言表;相亲,日久见真情,第1张

相伴已久的人,常常都处于一个安全网里,大家彼此适应,彼此包容,原地踏步,甚至更多的时候,用误会的方式,爱着彼此。

因为相爱,所以难以言表。

母亲岳慧英,在外婆的病床前,“听到了”遗言,说“要把外公的坟迁到城里来与他合葬”。

就是最初因为爱而引发的误会,母亲爱着外婆,也懂得外婆对外公的爱,所以误会的以为,将外公的坟迁到城里与外婆合葬,就是她临终的遗愿,没有误会这份爱,却误会了爱的表达方式,误会的以为“迁坟”是最终的心愿,却忘了“在一起”才是真心。

而这样一个误会,却让原本宁静的生活泛起涟漪,让所有人都偏离了各自恪守的轨道,做了不一样的自己,也看到了不一样的自己。

他们都走出去了一步,那走出去的这一步,会变成什么样子,连自己都预料不到,而这样的预料不到,反而让更多人改变,让更多人摩擦,同样也让更多人交流真实的憋在内心已久的自己。

有一句台词记得十分深刻:“能说出来的痛苦和委屈,都不是真正的痛苦和委屈。”

母亲在外婆去世后,深夜里在厨房炒辣椒,亲人离世的痛苦无法言说,只能靠炒辣椒时被熏出来的眼泪掩饰自己的痛苦;

女儿和母亲因为搬出去的事情大吵一架后摔门而出,母亲一度哽咽却只能掉泪,想敬孝道和爱女儿的心情却不被理解的痛苦;

女儿看到男朋友阿达和前女友在隔壁一起和弦吟唱,听着他们如此相配的声音,一个人在隔壁独处后不出一语的离开;

阿达因为女友而停留在这里,没有继续出发去北京,在一晚唱了两遍《光辉岁月》后,也依旧没有向女朋友开口,说出自己的梦想;

……

因爱生怜,因怜生惜,因惜生惧,因惧生远,因远生分。

因为舍不得,所以害怕;因为害怕,所以说不出口;因为说不出口,所以痛苦。

我们小心翼翼的维护着这段感情,不论是爱情,友情,和亲情;我们害怕辛苦维系的这份看似稳定的感情因为我们意想不到的事情而破碎,我们害怕这份感情脆弱易碎到禁不起任何的波折,而一直不敢言说,默默忍耐,默默维系。

以为自己忍受痛苦能换来亲人和爱人们的快乐和舒心,却不想这份痛苦在不经意间会传递给他们。

因为说不出口,更没办法让他们感同身受,误会的爱,误会的恨,误会中痛苦,误会中委屈。

唯有破局。

如果说,说不出口的痛苦,是希望为所爱的人们忍耐和承担;

那么,说不出口的爱,只是因为不会开口,不常开口,而后开不了口。

有人说,这部**只是三个不同时代的女人们的故事,我只能说,爱里,男人怎会缺席。

很多看过**的朋友会下意识的将姥姥的经历归结于痛苦,可我却看到了爱,说不出口的爱。

姥姥不善言辞,甚至可以说寡言少语。

可她漫长的守坟岁月,是爱;

母亲携人迁坟时,奋不顾身扑地抱住坟茔时,是爱;

那副用女性文字绣出的名字,是爱;

那本家谱和“岳曾氏”是爱;

那一封封珍藏的家书是爱;

为了打一份结婚证,一次次被拒绝,又一次次执着的坚持,是爱;

用寄回补贴家用的钱做了一身新棉袄,拍去的照片,是爱;

连那口停放在屋里的棺材,也是爱。

即使没有华丽的辞藻,不会写字,没有男人的照片,徒留一座孤坟,可姥姥却用一辈子,在细水流长的爱。

她的爱,从未说出口,也再难说出口,即使想说出口,那个人也早已不再。

父亲的爱,笨拙又沉默,心系母亲,既想为她庆祝节日,又怕触碰她即将退休而心有不甘的伤心事,私下里请女儿帮忙挑选贺卡,笨拙的藏在报纸里却没有成功的递给妻子;

父亲对女儿说“你妈,那是害怕”,经历过一次失去亲人的痛苦,害怕自己不能多多陪伴女儿,害怕女儿在很久很久以后也不得不经历同样的痛苦……而那么多害怕,父亲只是默默的陪伴着,不说,都懂。

父亲记得母亲年轻的时候,一个香饽饽的大学生,为了跟自己在一起,尽心尽力侍奉公婆,还说服反对他们在一起的父母……母亲的爱,父亲记在心里,不说,都懂。

父亲默默的记着年轻时与母亲的约定,自己暗暗攒钱,最后背着母亲买辆新车,带她兜风,唱着《花房姑娘》。

而母亲也在细水流长的日子里,对父亲的爱逐渐归于平静,觉得他不再那么重视自己了,把全部心思都花在了工作上,甚至还暗暗怀疑他和王太太好上了。

直到无意中发现丈夫给自己写的贺卡,才知道那种爱早就默默地刻在生活里,说不出口,也问不出口,装作没有看见的放回原处,却又趁着丈夫熟睡的时候想要偷偷地亲吻他,说不出口,却依旧感动。

父母的爱,因为不常开口,最终开不了口。

阿达因为女孩儿留下,没再提起去北京的事,怕让原本就没有安全感的女孩儿更没有安全感,在酒吧里唱着一曲又一曲《光辉岁月》;

听着女孩儿诉说对亲人在眼前逝去的害怕,陪着女孩儿去老家跟姥姥相处,在女孩儿因为一时冲动提出领证却找不到身份证焦躁时,默默帮她收拾着箱子……

年轻人之间的爱,大概是不会开口,难以让彼此传达心意,渐生嫌隙。

就是开不了口,让她(他)知道。

亲,在心里,在血液里,我们不说,是因为明白,日久,见真情。

母亲在外婆去世后的夜晚熬辣椒酱,父亲的一句话感动着我“你妈炒的辣椒酱,和你外婆炒的一样好吃”。

母女的情分,夫妻的情分,还有丈母娘和女婿的情分……

一句话,道尽一家情。

父亲喝醉酒,母亲在旁边帮忙顺气,递毛巾,一边抱怨着父亲抽烟醉酒,一边又在他洗完澡后怕他着凉,追着让他穿上背心;母亲一遍遍跑着外公外婆的结婚手续,父亲也不辞辛劳每每开车陪伴……让我想起曾经看过的一副漫画,即使下雨天父母吵的再凶,父亲也不忘把伞打过母亲的头顶,亲,融到习惯里。

女孩儿跑去跟姥姥相处,即便最开始两人相互嫌弃,姥姥依旧收留她,给她洗热水澡,拿干净换洗衣服,听她抱怨母亲,絮叨自己的男友,甚至连她私奔的想法都难得的回一句“好”。女孩儿也会听姥姥慢慢的念一封封家书,替姥姥这一辈子不值……亲,更融在血液里。

亲,更在长久时间浸盈的本能里。

女孩儿即使再如何抱怨母亲,和母亲吵架,冲动之下要搬出家去,甚至断绝母女关系,但在母亲深受困扰,被电视台纠缠时,跟同事警告不要把母亲牵扯进公事里,在最后母亲被强拖上演播台时,也强硬的扯过妈妈的手,想要保护妈妈远离这一切纷扰。这是长久亲情相伴的本能。

问题学生调皮捣蛋,甚至一球踹到作为老师的母亲的额头上,但母亲却从未想过放弃,“虽然调皮,但心不坏”的学生在母亲回去的路上被电视台工作人员纠缠住时,挡在母亲身前,想帮助她脱离目前的窘境。这是长久关爱的本能。

阿达和姥姥相处时间里,看似作为一个外人,却那样真性情,阿达理解和尊重姥姥看似“不值的”爱,姥姥也懂得这外表不羁的男孩心中深埋不常表露的善和痛,阿达才会跟姥姥说“如果不愿意,就不去”,姥姥才会在帮阿达照相时,当他去躺在棺材里泣不成声时,一脸怜惜。这是对脆弱而又真实人性尊重的本能。

相亲,何止于血脉亲情。

如以辛刻木,情之冣至者也。

关心则乱,如鲠在喉。

母亲慧英只因最初那个念头,想要为外婆尽最后一份心意的念头,却一直说不出口,她面对的是另一位已经蹉跎一生的老人,明知残忍,却只能在硬碰硬中沉默自己的心事,成全自己的那一点点私心,可生活也从最初的宁静,变成山雨欲来。

最终在节目的现场,姥姥的一句“你也是岳家的女儿啊!”,让她原本压抑的情感极致后爆发,“我想帮妈完成未完的心愿,又有什么错!”

一念之间,说出口,未必得不到成全。

母女之间也需要说出口,才能打开心门。

母亲和女儿之间也因为说不出口的关心和在乎,而达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却最终也能坐下来告诉女儿自己真正的想法,从小娇生惯养,如果离开家离开父母,在外飘荡,能吃的了苦吗?能等一辈子吗?父母只会担心你,但也不会干涉你。

爱人阿达从未再向女友说起过去北京的事情,“很多事情你没去做,真的就没有机会了。”,与其这样互相在小心翼翼维系彼此的爱和情时生怕踩到那一根敏感的弦,倒不如说出口,告诉你我的梦。

父亲和母亲之间不常说出口,最后渐渐说不出口的爱,岁月的消磨,害怕彼此心里再也回不到年轻时彼此的样子,但父亲最终开着一辆自己悄悄攒钱买下的新车带母亲兜风时,向母亲坦然说出口,并不是没把你放在心里,而是时时刻刻你都在我心上,可你习惯了,也就渐渐感觉不到了。父亲哼唱着难听跑调的《花房姑娘》,感情内敛的母亲也笑着流泪,原来你真的一直都在,始终是我梦中的那个白衣少年。

姥姥一辈子都那样坚强,小小的身子,风里来雨里去,守着她的一口棺材和一座孤坟,护着她一本家谱和一封封家书,记忆里的他一直都是记忆里的他,来到城里后看到了外公和外婆的照片,却始终找不到记忆里的模样,与君相识,却不能与君相伴到老,在不小心弄皱了那张P着她和他的照片后,再也没办法抚平时,掩面而泣。

一辈子说不出口的爱,最终在迁坟时,抚着外公的骨头,道一句“我不要你了。”说出口,大概是这一辈子,最难的放手。

爱了一辈子,你不在了,这份爱与谁共?

怨了一阵子,不说与你听,永远不知道你还像当初一样爱着我。

忍了一会子,用我自以为是的牺牲去捆绑你,却不知道你也同样用你自以为是的包容来捆绑我。

沉默了一下子,没有说出口的爱,一不小心在沉默里慢慢变味。

也许有一天,我想说出口,而你却不一定在原地等着我。

开不了口,谁也没欠谁的债。

何不言爱。

(星雨小妖童鞋,1112 ,写于观《相爱相亲》后)

附:

 何为坟谱?说起坟谱,大多数人都觉得陌生,其实,坟谱是 墓地风水 的文化之一,它是门记载家族坟茔及与坟茔相关内容的家谱。一般记录历代祖先坟茔的位置、走向、座向、风水、修坟经过、所用费用、祭祖礼仪、祭文、守坟规约等,通常都绘有坟茔图、坟山图等。

作为阴宅文化传承至今的载体之一,它必然有其文化价值及考究意义。下面,就跟着我一起简单的去了解下什么是坟谱吧。

  风水解析:什么是坟谱

  一、坟谱的由来

相传,古代帝王登基后,早早地就会请风水师为自己寻找风水宝地修建陵墓,尤其是开国皇帝,为了确保自己家江山万代,更是遍访风水高人,为自己选择陵寝之地。

这些风水师在选好风水宝地后,为了要奏明皇上选址的缘由、好处,以及如何布局更能充分发挥风水灵性等内容,往往用文字来表述。这,就是坟谱的起源。

  二、坟谱的主要内容

综上所述,坟谱是记载穴地风水情况的文字资料,主要写明选址的依据、选址的好处、注意事项等等,把穴场风水的龙、穴、砂、水、向五要素情况向主人及其后代描述清楚。

坟谱的主要内容包括:

1、来龙去脉

2、明堂

3、朝山

4、靠山

5、案山

6、龙虎砂

7、水法情况

8、发福时限

9、穴位坐向

10、分金坐度

11、缺陷弥补

12、玄空风水中三元九运的运行。

13、所选坟地的地名:地名与风水息息相关,古人比较讲究地名不能犯忌讳,所以一定要注意。

14、穴场地址:注明穴场的大体位置。

15、告诫后人:诸如要经常祭祖,修葺坟墓,保持墓地风水;多行善事,努力发奋等等。

  三、坟谱的发展进程

后来,这种文字内容先在王公贵族间传开,之后更普及到官宦、富豪、缙绅之家,逐步民间化。但因为坟谱要经得起别人推敲、后世的检验,所以对立言人的专业水平、文字功底都有比较高的要求,并不是所有风水师都能写的,能写坟谱的风水师身价一般都比较高,所以坟谱也就成了一种身份、地位、财富的象征。

一直延续到现在,也还是有不少注重风水、有经济实力的人家,不惜重金,请高水平的风水先生在选好风水宝地后,立言撰文,编写坟谱,以便后代子孙对祖坟有所了解、发奋向上,发扬光大。

逍遥游

余光中

如果你有逸兴作太清的逍遥游行,如果你想在十二宫中缘黄道而散步,如果在蓝石英的幻境中你欲冉冉升起,蝉蜕蝶化,遗忘不快的自己,总而言之,如果你不幸患上,如果你不幸患了“观星癖”的话,则今夕,偏偏是今夕,你竟不能与我并观神话之墟,实在是太可惜太可惜了。

我的观星,信目所之,纯然是无为的。两睫交瞬之顷,一瞥往返大千,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泠然善也。原非古代的太史,若有什么冒失的客星,将毛足加诸皇帝的隆腹,也不用我来烦心。也不是原始的舟子,无须在雾气弥漫的海上,裂眦辨认北极的天蒂。更非现代的天文学家或太空人,无须分析光谱或驾驶卫星。科学向太空看,看人类的未来,看月球的新殖民地,看地球人与火星人不可思议的星际战争。我向太空看,看人类的过去,看占星学与天宫图,祭司的梦,酋长的迷信。

于是大度山从平地涌起,将我举向星际,向万籁之上,霓虹之上。太阳统治了钟表的世界。但此地,夜犹未央,光族在钟表之外闪烁。亿兆部落的光族,在令人目眩的距离,交射如是微渺的清辉。半克拉的孔雀石。七分之一的黄玉扇坠。千分之一克拉的血胎玛瑙。盘古斧下的金刚石矿,天文学采不完万分之一。天河蜿蜒着敏感的神经,首尾相衔,传播高速而精致的触觉,南天穹的星阀热烈而显赫地张着光帜,一等星、二等星、三等星,争相炫耀他们的家谱,从Alpha到Beta到Zeta到Omega,串起如是的辉煌,迤逦而下,尾扫南方的地平。亘古不散的假面舞会,除倜傥不羁的彗星,除爱放烟火的陨星,除垂下黑面纱的朔月之外,星图上的姓名全部亮起。后羿的逃妻所见如此。自大狂的李白,自虐狂的李贺所见如此。利玛窦和徐光启所见亦莫不如此。星象是一种最晦涩的灿烂。

北天的星貌森严而冷峻,若阳光不及的冰柱。最壮丽的是北斗七星。这局棋下得令人目摇心悸,大惑不解。自有八卦以来,任谁也挪不动一只棋子,从天枢到瑶光,永恒的颜面亿代不移。棋局未终,观棋的人类一代代死去。惟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浆。圣人以前,诗人早有这狂想。想你在平旷的北方,巍峨地升起,阔大的斗魁上斜着偌长的斗柄,但不能酌一滴饮早期的诗人。那是天真的时代,圣人未生,青牛未西行。那是青铜时代,云梦的瘴疠未开,鱼龙遵守大禹的秩序,吴市的吹箫客白发未白。那是多神的时代,汉族会唱歌的时代,有梅野有蔓草,自由恋爱的时代。快乐的Pre-Confucian的时代。

百仞下,台中的灯网交织现代的夜。湿红流碧,林阴道的彼端,霓虹茎连的繁华。脚下是,不快乐的Post-Confucian的时代。凤凰不至,麒麟绝迹,龙只是观光事业的商标。八佾在龙山寺凄凉地舞着。圣裔饕餮着国家的俸禄。龙种流落在海外。诗经蟹行成英文。谁谓河广,一苇杭之。招商局的吨位何止一苇,奈何河广如是,浅浅的海峡隔绝如是!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今人竟羡古人能老于江南。江南可哀,可哀的江南。惟庾信头白在江南之北,我们头白在江南之南。嘉陵江上,听了八年的鹧鸪,想了八年的后湖,后湖的黄鹂。过了十五个台风季,淡水河上,并蜀江的鹧鸪亦不可闻。帝遣巫阳招魂,在海南岛上,招北宋的诗人。“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这里已是中国的至南,雁阵惊寒,也不越浅浅的海峡。雁阵向衡山南下。逃亡潮冲击着香港。留学女生向东北飞,成群的孔雀向东北飞,向新大陆。有一种候鸟只去不回。

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喷射机在云上滑雪,多逍遥的游行!曾经,我们也是泱泱的上国,万邦来朝,皓首的苏武典多少属国。长安矗第八世纪的纽约,西来的驼队,风沙的软蹄踏大汉的红尘。曾几何时,五陵少年竟亦洗碟子,端菜盘,背负摩天楼沉重的阴影。而那些长安的丽人,不去长堤,便深陷书城之中,将自己的青春编进洋装书的目录。当你的情人已改名玛丽,你怎能送她一首菩萨蛮?历史健忘,难为情的,是患了历史感的个人。三十六岁,常怀千万的忧愁。千岁前,宋朝第一任天子刚登基,黄袍犹新,一朵芬芳的文化欲绽放。欧洲在深邃的中世纪深处冬眠,拉丁文的祈祷有若梦呓。知晦朔的朝菌最可悲。八股文。裹脚巾。阿Q的辫子。鸦片的毒氛。租界流满了惨案流满了租界。大国的青睐翻成了白眼。小国反复着排华运动。朝菌死去,留下更阴湿的朝菌,而晦朔犹长,夜犹未央。东方的大帝国纷纷死去。巴比伦死去。波斯和印度死去。亚洲横陈史前兽的遗骸,考古家的乐园是广墟。南有冥灵,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惠蛄啊惠蛄,我们是阅历春秋的惠蛄。不,我们阅历的,是战国,是军阀,是太阳旗,是弯弯的镰刀如月。

夜凉如浸,虫吟似泣。星子的神经系统上,挣扎着许多折翅的光源,如果你使劲拧天蝎的毒尾,所有的星子都会呼痛。但那只是一瞬间的幻觉罢了。天苍苍何高也,绝望的手臂岂得而扪之?永恒仍然在拍打密码,不可改不可解的密码,自补天自屠日以来,就写在那上面,那种磷质的形象!似乎在说:就是这个意思。不周山倾时天柱倾时是这个意思。长城下,运河边是这个意思。扬州和嘉定的大屠城是这个意思。卢沟桥上,重庆的山洞里,莫非是这个意思。然则御风飞行,泠然善乎,泠然善乎?然则孔雀东北飞,是逍遥游乎,是行路难乎?曾经,也在密西西比的岸边,一座典型的大学城里,面对无欢的西餐,停杯投叉,不能卒食。曾经,立在密歇根湖岸的风中,看冷冷的日色下,钢铁的芝城森寒而黛青。日近,长安远。迷失的五陵少年,鼻酸如四川的泡菜。曾经啊,无寐的冬夕,立在雪霁的星空下,流泪想刚死的母亲,想初出世的孩子。但不曾想到,死去的不是母亲,是古中国,初生的不是女婴,是五四。喷射机两日的航程,感情上飞越半个世纪。总是这样。松山之后是东京之后是阿拉斯加是西雅图。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长风破浪,云帆可济沧海,行路难。行路难。沧海的彼岸,是雪封的思乡症,是冷冷清清的圣诞,空空洞洞的信箱和更空洞的学位。

是的,这是行路难的时代。逍遥游,只是范蠡的传说。东行不易,北归更加艰难。兵燹过后,江南东北,可以想见有多荒凉。第二度去国的前夕,曾去佛寺的塔影下祭告先人的骨灰。锈铜钟敲醒的记忆里,二百根骨骼重历六年前的痛楚。六年了!前半生的我陪葬在这小木匣里。我生在王国维投水的次年。封闭在此中的,是沦陷区的岁月,抗战的岁月,仓皇南奔的岁月,行路难的记忆,逍遥游的幻想。十岁的男孩,已经咽下了国破的苦涩。高淳古刹的香案下,听一夜妇孺的惊呼和悲啼。太阳旗和游击队拉锯战的地区,白昼匿太湖的芦苇丛中,日落后才摇橹归岸,始免于锯齿之噬。舟沉太湖,母与子抱宝丹桥础始免于溺死。然后是上海的法租界。然后是香港海上的新年。滇越路的火车,览富良江岸的桃花。高亢的昆明。险峻的山路。母子颠簸成两条黄鱼。然后是海棠溪的渡船,重庆的团圆。月圆时的空袭,迫人疏散。于是六年的中学生活开始,草鞋磨穿,在悦来场的青石板路。令人涕下的抗战歌谣。令人近视的教科书和油灯。桐油灯的昏焰下,背新诵的古文,向鬓犹未斑的父亲,向扎鞋底的母亲,伴着瓦上急骤的秋雨急骤地灌肥巴山的秋池……钟声的余音里,黄昏已到寺,黑僧衣的蝙蝠从逝去的日子里神经质地飞来。这是台北的郊外,观音山已经卧下来休憩。

栩栩然梦蝶。蘧蘧然庄周。巴山雨,台北钟。巴山夜雨。拭目再看时,已经有三个小女孩喊我父亲。熟悉的陌生,陌生的变成熟悉。千级的云梯下,未完的出国手续待我去完成。将有远游。将经历更多的关山难越,在异域。又是松山机场的挥别,东京御河的天鹅,太平洋的云层,芝加哥的黄叶。六年后,北太平洋的卷云,犹卷着六年前乳色的轻罗。初秋的天一天比一天高。初秋的云,一片比一片白净比一片轻。裁下来,宜绘唐寅的扇面,题杜牧的七绝。且任它飞去,且任它羽化飞去。想这已是秋天了,内陆的蓝空把地平线都牧得很辽很远。北方的黄土平野上,正是驰马射雕的季节。雕落下。萧萧的红叶红叶啊落下,自枫林。于是下面是冷碧零丁的吴江。于是上面,只剩下白寥寥的无限长的楚天。怎么又是九月又是九月了呢木兰舟中,该有楚客扣舷而歌,“悲哉秋之为气也,栗兮若在远行!”

远行。远行。念此际,另一个大陆的秋天,成熟得多美丽。碧云天。黄叶地。爱荷华的黑土沃原上,所有的瓜该又重又肥了。印第安人的落日熟透时,自摩天楼的窗前滚下。当暝色登高楼的电梯,必有人在楼上忧愁。摩天三十六层楼,我将在哪一层朗吟登楼赋?可想到,即最高的一层,也眺不到长安?当我怀乡,我怀的是大陆的母体,啊,诗经中的北国,楚辞中的南方!当我死时,愿江南的春泥覆盖在我的身上,当我死时。

当我死时。当我生时。当我在东南的天地间漂泊。战争正在海峡里焚烧。饿殍和冻死骨陈尸在中原。黄巾之后有董卓的鱼肚白有安禄山的鱼肚白后有赤眉有黄巢有白莲。始皇帝的赤焰们在高呼,战神万岁!战争燃烧着我们,燃烧着你们的髯发我们的眉睫。当我死时,老人星该垂下白髯,战火烧不掉的白髯,为我守坟。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当我物化,当我归彼大荒,我必归彼芥子归彼须弥归彼地下之水空中之云。但在那之前,我必须塑历史,塑自己的花岗石面,当时间在我的呼吸中燃烧。当我的三十六岁在此刻燃烧在笔尖燃烧在创造创造里燃烧。当我狂吟,黑暗应匍匐静听,黑暗应见我髯发奋张,为了痛苦地欢欣地热烈而又冷寂地迎接且抗拒时间的巨火,火焰向上,挟我的长发挟我如翼的长发而飞腾。敢在时间里自焚。必在永恒里结晶。

惟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浆。有一种疯狂的历史感在我体内燃烧,倾北斗之酒亦无法浇熄。有一种时间的乡愁无药可医。台中的夜市在山麓奇幻地闪烁,紫水晶的盘中眨着玛瑙的眼睛。相思林和凤凰木外,长途巴士沉沉地自远方来,向远方去,一若公路起伏的鼾息。空中弥漫着露滴的凉意,和新割过的草根的清香。当它沛沛然注入肺叶,我的感觉遂透彻而无碍,若火山脚下,一块纯白多孔的浮石。清醒是幸福的。未来的大劫中,惟清醒可保自由。星空的气候是清醒的秩序。星空无限,大罗盘的星空啊,创宇宙的抽象大壁画,玄妙而又奥秘,百思不解而又百读不厌,而又美丽得令人绝望地赞叹。天河的巨瀑喷洒而下,蒸起螺旋的星云和星云,但水声渺永不可闻。光在卵形的空间无休止地飞啊飞,在天河的漩涡里作星际航行,无所谓现代,无所谓古典,无所谓寒武纪或冰河时期。美丽的卵形里诞生了光,千轮太阳,千只硕大的蛋黄。美丽的卵形诞生了我,亦诞生后稷和海伦。七夕已过,织女的机杼犹纺织多纤细的青白色的光丝。五千年外,指环星云犹谜样在旋转。这婚礼永远在准备,织云锦的新娘永远年轻。五千年前,我的五立方的祖先正在昆仑山下正在黄河源濯足。然则我是谁呢?我是谁呢?呼声落在无回音的,岛宇宙的边陲。我是谁呢?我——是——谁?一瞬间,所有的光都息羽回顾,猬集在我的睫下。你不是谁,光说,你是一切。你是侏儒中的侏儒,至小中的至小。但你是一切。你的魂魄烙着北京人全部的梦魇和恐惧。只要你愿意,你便立在历史的中流。在战争之上,你应举起自己的笔,在饥馑在黑死病之上。星裔罗列,虚悬于永恒的一顶皇冠,多少克拉多少克拉的荣耀,可以为智者为勇者加冕,为你加冕。如果你保持清醒,而且屹立得够久。你是空无。你是一切。无回音的大真空中,光,如是说。

逍遥游

余光中

如果你有逸兴作太清的逍遥,如果你想在十二宫中缘黄道而散步,如果在蓝石英的幻境中你欲冉冉升起,蝉蜕蝶化,遗忘不快的自己,总而言之,如果你不幸患上,如果你不幸患了“观星癖”的话,则今夕,偏偏是今夕,你竟不能与我并观神话之墟,实在是太可惜太可惜了。

我的观星,信目所之,纯然是无为的。两睫交瞬之顷,一瞥往返大千,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泠然善也。原非古代的太史,若有什么冒失的客星,将毛足加诸皇帝的隆腹,也不用我来烦心。也不是原始的舟子,无须在雾气弥漫的海上,裂眦辨认北极的天蒂。更非现代的天文学家或太空人,无须分析光谱或驾驶卫星。科学向太空看,看人类的未来,看月球的新殖民地,看地球人与火星人不可思议的星际战争。我向太空看,看人类的过去,看占星学与天宫图,祭司的梦,酋长的迷信。

于是大度山从平地涌起,将我举向星际,向万籁之上,霓虹之上。太阳统治了钟表的世界。但此地,夜犹未央,光族在钟表之外闪烁。亿兆部落的光族,在令人目眩的距离,交射如是微渺的清辉。半克拉的孔雀石。七分之一的黄玉扇坠。千分之一克拉的血胎玛瑙。盘古斧下的金刚石矿,天文学采不完万分之一。天河蜿蜒着敏感的神经,首尾相衔,传播高速而精致的触觉,南天穹的星阀热烈而显赫地张着光帜,一等星、二等星、三等星,争相炫耀他们的家谱,从Alpha到Beta到Zeta到Omega,串起如是的辉煌,迤逦而下,尾扫南方的地平。亘古不散的假面舞会,除倜傥不羁的彗星,除爱放烟火的陨星,除垂下黑面纱的朔月之外,星图上的姓名全部亮起。后羿的逃妻所见如此。自大狂的李白,自虐狂的李贺所见如此。利玛窦和徐光启所见亦莫不如此。星象是一种最晦涩的灿烂。

北天的星貌森严而冷峻,若阳光不及的冰柱。最壮丽的是北斗七星。这局棋下得令人目摇心悸,大惑不解。自有八卦以来,任谁也挪不动一只棋子,从天枢到瑶光,永恒的颜面亿代不移。棋局未终,观棋的人类一代代死去。惟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浆。圣人以前,诗人早有这狂想。想你在平旷的北方,巍峨地升起,阔大的斗魁上斜着偌长的斗柄,但不能酌一滴饮早期的诗人。那是天真的时代,圣人未生,青牛未西行。那是青铜时代,云梦的瘴疠未开,鱼龙遵守大禹的秩序,吴市的吹箫客白发未白。那是多神的时代,汉族会唱歌的时代,有梅野有蔓草,自由恋爱的时代。快乐的Pre-Confucian的时代。

百仞下,台中的灯网交织现代的夜。湿红流碧,林阴道的彼端,霓虹茎连的繁华。脚下是,不快乐的Post—Confucian的时代。凤凰不至,麒麟绝迹,龙只是观光事业的商标。八佾在龙山寺凄凉地舞着。圣裔饕餮着国家的俸禄。龙种流落在海外。诗经蟹行成英文。谁谓河广,一苇杭之。招商局的吨位何止一苇,奈何河广如是,浅浅的海峡隔绝如是!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今人竟羡古人能老于江南。江南可哀,可哀的江南。惟庾信头白在江南之北,我们头白在江南之南。嘉陵江上,听了八年的鹧鸪,想了八年的后湖,后湖的黄鹂。过了十五个台风季,淡水河上,并蜀江的鹧鸪亦不可闻。帝遣巫阳招魂,在海南岛上,招北宋的诗人。“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这里已是中国的至南,雁阵惊寒,也不越浅浅的海峡。雁阵向衡山南下。逃亡潮冲击着香港。留学女生向东北飞,成群的孔雀向东北飞,向新大陆。有一种候鸟只去不回。

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喷射机在云上滑雪,多逍遥的!曾经,我们也是泱泱的上国,万邦来朝,皓首的苏武典多少属国。长安矗第八世纪的纽约,西来的驼队,风沙的软蹄踏大汉的红尘。曾几何时,五陵少年竟亦洗碟子,端菜盘,背负摩天楼沉重的阴影。而那些长安的丽人,不去长堤,便深陷书城之中,将自己的青春编进洋装书的目录。当你的情人已改名玛丽,你怎能送她一首菩萨蛮历史健忘,难为情的,是患了历史感的个人。三十六岁,常怀千万的忧愁。千岁前,宋朝第一任天子刚登基,黄袍犹新,一朵芬芳的文化欲绽放。欧洲在深邃的中世纪深处冬眠,拉丁文的祈祷有若梦呓。知晦朔的朝菌最可悲。八股文。裹脚巾。阿Q的辫子。鸦片的毒氛。租界流满了惨案流满了租界。大国的青睐翻成了白眼。小国反复着排华运动。朝菌死去,留下更阴湿的朝菌,而晦朔犹长,夜犹未央。东方的大帝国纷纷死去。巴比伦死去。波斯和印度死去。亚洲横陈史前兽的遗骸,考古家的乐园是广墟。南有冥灵,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惠蛄啊惠蛄,我们是阅历春秋的惠蛄。不,我们阅历的,是战国,是军阀,是太阳旗,是……

夜凉如浸,虫吟似泣。星子的神经系统上,挣扎着许多折翅的光源,如果你使劲拧天蝎的毒尾,所有的星子都会呼痛。但那只是一瞬间的幻觉罢了。天苍苍何高也,绝望的手臂岂得而扪之永恒仍然在拍打密码,不可改不可解的密码,自补天自屠日以来,就写在那上面,那种磷质的形象!似乎在说:就是这个意思。不周山倾时天柱倾时是这个意思。长城下,运河边是这个意思。扬州和嘉定的大屠城是这个意思。卢沟桥上,重庆的山洞里,莫非是这个意思。然则御风飞行,泠然善乎,泠然善乎然则孔雀东北飞,是逍遥游乎,是行路难乎曾经,也在密西西比的岸边,一座典型的大学城里,面对无欢的西餐,停杯投叉,不能卒食。曾经,立在密歇根湖岸的风中,看冷冷的日色下,钢铁的芝城森寒而黛青。日近,长安远。迷失的五陵少年,鼻酸如四川的泡菜。曾经啊,无寐的冬夕,立在雪霁的星空下,流泪想刚死的母亲,想初出世的孩子。但不曾想到,死去的不是母亲,是古中国,初生的不是女婴,是五四。喷射机两日的航程,感情上飞越半个世纪。总是这样。松山之后是东京之后是阿拉斯加是西雅图。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长风破浪,云帆可济沧海,行路难。行路难。沧海的彼岸,是雪封的思乡症,是冷冷清清的圣诞,空空洞洞的信箱和更空洞的学位。

是的,这是行路难的时代。逍遥游,只是范蠡的传说。东行不易,北归更加艰难。兵燹过后,江南东北,可以想见有多荒凉。第二度去国的前夕,曾去佛寺的塔影下祭告先人的骨灰。锈铜钟敲醒的记忆里,二百根骨骼重历六年前的痛楚。六年了!前半生的我陪葬在这小木匣里。我生在王国维投水的次年。封闭在此中的,是沦陷区的岁月,抗战的岁月,仓皇南奔的岁月,行路难的记忆,逍遥游的幻想。十岁的男孩,已经咽下了国破的苦涩。高淳古刹的香案下,听一夜妇孺的惊呼和悲啼。太阳旗和游击队拉锯战的地区,白昼匿太湖的芦苇丛中,日落后才摇橹归岸,始免于锯齿之噬。舟沉太湖,母与子抱宝丹桥础始免于溺死。然后是上海的法租界。然后是香港海上的新年。滇越路的火车,览富春江岸的桃花。高亢的昆明。险峻的山路。母子颠簸成两条黄鱼。然后是海棠溪的渡船,重庆的团圆。月圆时的空袭,迫人疏散。于是六年的中学生活开始,草鞋磨穿,在悦来场的青石板路。令人涕下的抗战歌谣。令人近视的教科书和油灯。桐油灯的昏焰下,背新诵的古文,向鬓犹未斑的父亲,向扎鞋底的母亲,伴着瓦上急骤的秋雨急骤地灌肥巴山的秋池……钟声的余音里,黄昏已到寺,黑僧衣的蝙蝠从逝去的日子里神经质地飞来。这是台北的郊外,观音山已经卧下来休憩。

栩栩然蝴蝶。蘧蘧然庄周。巴山雨,台北钟。巴山夜雨。拭目再看时,已经有三个小女孩喊我父亲。熟悉的陌生,陌生的变成熟悉。千级的云梯下,未完的出国手续待我去完成。将有远游。将经历更多的关山难越,在异域。又是松山机场的挥别,东京御河的天鹅,太平洋的云层,芝加哥的黄叶。六年后,北太平洋的卷云,犹卷着六年前乳色的轻罗。初秋的天一天比一天高。初秋的云,一片比一片白净比一片轻。裁下来,宜绘唐寅的扇面,题杜牧的七绝。且任它飞去,且任它羽化飞去。想这已是秋天了,内陆的蓝空把地平线都牧得很辽很远。北方的黄土平野上,正是驰马射雕的季节。凋落下。萧萧的红叶红叶啊落下,自枫林。于是下面是冷碧零丁的吴江。于是上面,只剩下白寥寥的无限长的楚天。怎么又是九月又是九月了呢木兰舟中,该有楚客扣舷而歌,“悲哉秋之为气也,栗兮若在远行!”

远行。远行。念此际,另一个大陆的秋天,成熟得多美丽。碧云天。黄叶地。爱荷华的黑土沃原上,所有的瓜该又重又肥了。印第安人的落日熟透时,自摩天楼的窗前滚下。当暝色登高楼的电梯,必有人在楼上忧愁。摩天三十六层楼,我将在哪一层朗吟登楼赋可想到,即最高的一层,也眺不到长安当我怀乡,我怀的是大陆的母体,啊,诗经中的北国,楚辞中的南方!当我死时,愿江南的春泥覆盖在我的身上,当我死时。

当我死时。当我生时。当我在东南的天地间漂泊。战争正在海峡里焚烧。饿殍和冻死骨陈尸在中原。黄巾之后有董卓的鱼肚白有安禄山的鱼肚白后有赤眉有黄巢有白莲。始皇帝的赤焰们在高呼,战神万岁!战争燃烧着我们,燃烧着你们的髯发我们的眉睫。当我死时,老人星该垂下白髯,战火烧不掉的白髯,为我守坟。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当我物化,当我归彼大荒,我必归彼芥子归彼须弥归彼地下之水空中之云。但在那之前,我必须塑历史,塑自己的花岗石面,当时间在我的呼吸中燃烧。当我的三十六岁在此刻燃烧在笔尖燃烧在创造创造里燃烧。当我狂吟,黑暗应匍匐静听,黑暗应见我髯发奋张,为了痛苦地欢欣地热烈而又冷寂地迎接且抗拒时间的巨火,火焰向上,挟我的长发挟我如翼的长发而飞腾。敢在时间里自焚。必在永恒里结晶。

惟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浆。有一种疯狂的历史感在我体内燃烧,倾北斗之酒亦无法浇熄。有一种时间的乡愁无药可医。台中的夜市在山麓奇幻地闪烁,紫水晶的盘中眨着玛瑙的眼睛。相思林和凤凰木外,长途巴士沉沉地自远方来,向远方去,一若公路起伏的鼾息。空中弥漫着露滴的凉意,和新割过的草根的清香。当它沛沛然注入肺叶,我的感觉遂透彻而无碍,若火山脚下,一块纯白多孔的浮石。清醒是幸福的。未来的大劫中,惟清醒可保自由。星空的气候是清醒的秩序。星空无限,大罗盘的星空啊,创宇宙的抽象大壁画,玄妙而又奥秘,百思不解而又百读不厌,而又美丽得令人绝望地赞叹。天河的巨瀑喷洒而下,蒸起螺旋的星云和星云,但水声渺永不可闻。光在卵形的空间无休止地飞啊飞,在天河的漩涡里作星际航行,无所谓现代,无所谓古典,无所谓寒武纪或冰河时期。美丽的卵形里诞生了光,千轮太阳,千只硕大的蛋黄。美丽的卵形诞生了我,亦诞生后稷和海伦。七夕已过,织女的机杼犹纺织多纤细的青白色的光丝。五千年外,指环星云犹谜样在旋转。这婚礼永远在准备,织云锦的新娘永远年轻。五千年前,我的五立方的祖先正在昆仑山下正在黄河源濯足。然则我是谁呢我是谁呢呼声落在无回音的,岛宇宙的边陲。我是谁呢我——是——谁一瞬间,所有的光都息羽回顾,猬集在我的睫下。你不是谁,光说,你是一切。你是侏儒中的侏儒,至小中的至小。但你是一切。你的魂魄烙着北京人全部的梦魇和恐惧。只要你愿意,你便立在历史的中流。在战争之上,你应举起自己的笔,在饥馑在黑死病之上。星裔罗列,虚悬于永恒的一顶皇冠,多少克拉多少克拉的荣耀,可以为智者为勇者加冕,为你加冕。如果你保持清醒,而且屹立得够久。你是空无。你是一切。无回音的大真空中,光,如是说。

1964年8月20日于台北

《相爱相亲》:相爱,难以于言表;相亲,日久见真情

相伴已久的人,常常都处于一个安全网里,大家彼此适应,彼此包容,原地踏步,甚至更多的时候,用误会的方式,爱着彼此。 因为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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