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白石的师傅是谁呢?
齐白石有很多老师,很有幸,民师,明师,名师都有了。
胡沁园 :给齐白石打基础的老师
吴昌硕(陈师曾):让齐白石开眼界的前辈
徐悲鸿:相齐白石成大名的伯乐
胡沁园,民师
挂书无角宿缘迟,廿七年华始有师。灯盏无油何害事,自烧松火读唐诗。
这首诗是白石老人70岁时候写的。其中廿七年华始有师指得就是胡沁园
年少家穷的齐白石,在村学只读了一年书,9岁时终日砍柴、放牛,15岁时学木匠。27岁时,齐白石拜在湘潭名士胡沁园(本名胡自倬,沁园是号)门下。
左边是齐白石绘制的50岁时的胡沁园。
其实当时齐白石还拜了一个人,叫陈作埙。
但齐白石一生对胡沁园特别特别的敬重。
齐白石不但为胡沁园作诗,还在胡沁园死的时候焚烧自己的画,纪念和胡沁园相伴的时光。
有记载齐白石说生平第一知己是胡沁园。
在动荡的年代,一个家里极度贫穷的,没上过多少学,遇到一个让他学画,带他入门的大恩人。当时环境,没上过学,想要画画,非常的困难。所以齐白石才回一直这样心心念念。
吴昌硕,明师
说到吴昌硕和齐白石,就要提一个人陈师曾。
陈师曾名头很多,书香门第。《中国绘画史》陈寅恪是他弟弟,梁启超盛赞他中国现代美术第一人,吴昌硕在陈师曾死后说:朽者不朽。
大概1917年,齐白石来到北京,有一段时间非常的落魄。画也卖不出去。陈师曾当时慧眼识珠,拉了齐白石很大一把。让他渡过了生存的难关。
不但陈师曾对齐白石,可以说是温饱救命之恩。而且陈师曾还向齐白石,介绍了一个改变齐白石画作的人吴昌硕。据说齐白石和吴昌硕没有见过面。
但陈师曾非常非常喜欢和欣赏吴昌硕,寻吴昌硕画,齐白石也开始“衰年变法”。
吴昌硕是真正让齐白石想超越的人。在追逐吴昌硕时,才让齐白石自己的风格建立起来。
我个人觉得,齐白石在吴昌硕身上学了很多很多。
虽然有个说法
齐白石自己说他一生没画过吴昌硕。
恩。。。这个有点疑问。
师曾劝我自出新意,变通画法,我听了他话,自创红花墨叶的一派。这不是吴昌硕吗。
当然白石老人也给吴昌硕写过诗
青藤雪个远凡胎, 老缶衰年别有才。我愿九泉为走狗, 三家门下转轮来。
老缶就是吴昌硕。青藤是徐渭,雪个是八大山人。
青藤门下走狗是,郑板桥夸赞徐渭说的。齐白石就套用了一句。
齐白石真的是比较崇拜吴昌硕的。你说没学过就没学过吧。
徐悲鸿,名师
徐悲鸿比齐白石小不少,怎么就能成为白石老人的师傅了。
有个徐悲鸿三请齐白石的故事。1929年徐悲鸿三请齐白石教书,当时齐白石远不如现在有名。
徐悲鸿的履历
1946年任国立北平艺术专科学校校长,1950年任中央美术学院院长。曾任中华全国美术工作者协会主席。
齐白石和徐悲鸿接触,一直留在祖国大陆,这给齐白石带来了巨大的名誉。
国家的人民艺术家齐白石,从木匠到巨匠。齐白石一定要遇到徐悲鸿这个伯乐。
齐白石简介
齐白石是一位受当代、古代画家影响而在继承古代绘画艺术基础上大胆创新的画家,形成了自己的风格特点,别出新裁,平易近人。以写实为主,取材都是自己接触或亲眼见过的,没见过的从来不画,一生坚持生活的艺术。
因齐白石从二十七岁到九十七岁,从事绘画的时间长,分五个阶段来分析齐白石绘画的师承和特点:
(一)二十七岁至四十岁为临摹阶段。
(二)四十岁至五十六岁为早期阶段。
(三)五十六岁至六十五岁为变法阶段。
(四)六十五岁至八十八岁为中期成熟期。
(五)八十九岁至九十七岁为晚期阶段。
临摹阶段
四十或以前,主要是在家乡湘潭一带学习绘画。二十六岁拜萧芗核、文少可学画人物、肖像,也画山水人物。二十七岁拜胡沁园,学绘工笔、花鸟、草虫;跟谭荔生学山水。此时期主要是以学画工笔临摹为主,绘画的立意上、布局上、用笔上、设色上都很注意法度,处处合于规矩,这阶段为打基础阶段。三十六岁拜文人王湘绮为师,学作诗文,成为他生活和艺术道路上主要转折点,开始由民间画师转变为文人画家。
此时期作品,我们见的少,曾见过他三十六岁时山水作品四幅,完全用墨,看上去还是传统画法,比较死板,但从笔墨技巧运用上,也是很有味道的。再有从画上见到他的花鸟作品,很像李复堂,这说明他也受其影响。这个时期,他绘画的作品墨笔多,设色很少,以粗笔传统较多。
早期阶段
四十岁一五十六岁,曾五次出游大江南北,名胜古迹,见到西安的碑林、雁塔坡、清华池等,游览长江洞庭、衡山、庐山、桂林等名川大山,开阔了眼界,师法大自然,充实了作品「造化」内容。他每到一处,对景物打素稿,并用文字记录下来,做为作品的初稿。
绘画上转入以写生为主,改画大写意笔法。几次出游中结识不少画友、诗友、朋友。看了许多名人书画,像徐天池、八大山人、陈白阳、石涛、扬州八怪的金农、黄慎、郑板桥等,以及周少白、吴昌硕等,收益颇多,对齐白石影响很大,赞叹不已,赞成他们创新精神,尤为崇拜天池、八大、石涛、吴昌硕。他学习徐渭泼墨豪放,淋漓尽致;石涛作品笔法简略,意境深远;八大山人的独创精神,气势磅礴。临摹时用心研究用笔、着墨、调色、构图、题诗等。在他五十八岁的题诗稿中曾写到:「青藤、雪个、大涤子之画,能横涂纵抹,余心极服之。恨不能生前三百年或为诸君磨墨理纸。诸君不纳,余于门之外,饿而不去,亦快事也。」再有从他在七十岁时题画诗中写到:「青藤、雪个远凡胎,缶老衰年别有才,我欲九泉为走狗,三家门下转轮来。」从以上二段看出,齐白石对这四位画家作品钦佩、重视的创新精神。五十岁后,作品笔意多取法于吴昌硕;意境趋向八大山人;用笔运墨挥洒豪放,师法大涤子、青藤,吸取各家神髓,「师于古而不泥于古」,善于接受先进画家成熟经验。
变法阶段
五十岁后来北京时,民国初年,一些守旧画家对于写意画不甚埋解,认为齐白石作品「粗野」。齐白石作品虽法于石涛、八大、白阳,融合己意,但不被重视,不为人喜欢,惟很受陈师曾重视喜爱。当时陈师曾劝齐白石「要自出新意,变通画法,要独创风格,不必求媚世俗」。并赠诗说:「画吾自画自合古,何必低首求同群」。在陈师曾启发下,齐白石改变画风,在题材上面对自然,力求真实。在笔墨上别师法吴昌硕,开创了气势雄伟的大写意派。首先开启了「红花墨叶」派画法,用鲜的洋红点花朵,用浓墨作花叶,这样红的花朵,配上不同墨色的荷花,形成鲜明对比,表现了画面上清新、健康的情调。但变法后早期作品还不够成熟,处于形强神弱阶段。这时期花卉一类的题材是葡萄、大桃、藤萝等,在构图上多数表现出以树木、地根为主体,花叶、果实比较小,枝叶系密,色彩平淡,这是他变法后旱期特征。画虾也一样,此时,虾较小而多,体短须短,造形很活泼!但神态不足。腹部是五节,但少姿态。长臂钳也缺乏姿式的变化,更没有挺拔有力的样子。腹部小脉也比较多。头部长须,只是平摆六条或放射状,看不出摆动开合的动态。
中期成熟期
六十五岁至八十五岁,为后中期,也是成熟时期。笔墨纵横淋漓,气势雄伟,任意挥写,超脱奔放,生动活泼,形神兼备,臻于妙境。善于运用墨彩深浅、浓淡的特点,表现对象的质感。笔力功夫纯熟,炉火纯青,准确神似。构图上更为巧妙,充分表现「画外有画」「简而不空」的意境。赋色上鲜艳泼辣,喜用洋红,明快浑厚。画虾,腹部也是五节,但伸、曲、弯、弹,非常有力。腹下的小腿简练到五条。虾的头部用浓淡墨相生的办法,表现虾的头胸分量更重,透明感更明显。虾的眼睛用浓墨横点突出很长,显得更生动。虾的短须上,两条长臂钳显得挺拔有力,软中带硬,节与节之间表现了笔断而意在的意境。
这是高度的提链,既具实又美,是前人没有的。他在八十二岁时题画诗写道:「塘无鱼虾自奇,也从叶底戏东西,写生我懒求形似,不厌名声到老纸。」后两句说明他画虾不同于平常,他追求的不是形似,而是神似。
晚期阶段
八十五岁以后为晚期,作品之构图、色彩、挥笔、运墨已从有法到无法,随心所欲作画,喜用洋红,工虫一粗一细,多用粗花卉配工虫(早期工虫)。晚年用色浓。晚期九十岁后画虾,去掉须了。
齐白石作画非常勤恳,天天画。举个例子,八十五岁题画写道:「昨日大风雨心绪不宁,不曾作画,今朝制此补充之,不叫一日闲过也。」
书法方面
最早写清末官场所流行的「馆阁体」,其后拜胡沁园、陈少蕃二师,后又跟随二师写湖南一带流行的道州何子贞体(写颜真卿)。四十岁出游后,认识曾熙、李瑞清,学写魏(爨龙颜碑)方笔,后又写六朝。五十岁开始写郑文公碑,写金冬心,行草书写湖南岳麓山名碑、唐代李北海(邕)的「麓峙碑」(行书),兼写金冬心、郑板桥、吴昌硕等。后为治印,又写楷书、篆书;也学三国时吴国的「天发神谶碑(篆)」之雄伟浑厚。六十岁左右字已成熟,将其临摹各碑帖融合贯通,自成一家,为齐白石字体风格,但还不够稳定。七十岁前,书法虽自成一格,但字结构上还不够紧凑。七十五岁后书法已完全成熟,用笔丝毫不懈,运笔稳健爽快,表现出气势雄健,浑厚有神韵。
六十岁后行书多,也有篆字;七十岁后,很重视篆书、行书,得意之作经常用篆书题字。
篆刻冶印
三十二岁成立「龙山诗社」,齐白石为社长,和当地一些文人、绅士等研究诗书、画印象,开始研究篆刻。
刻印最早是印友黎松安送给齐白石一部丁敬、黄易的印谱照片,齐白石看后,每天临摹钻研丁、黄两家的精密刀法,受其影响很大,单刀锋(寄园印存)常刻阴文,有笔单。四十二岁出游后,刻印有变化,见到赵之谦(二金蝶堂印谱),学赵之谦治印,把汉印格局融合到赵之谦一体之内,古朴耐人寻味。吸取三国时「天发神谶碑」纵横奇伟的笔法,改变刻印刀法;又从三公山碑(汉碑、隶书)着的意境,改变了刻印笔法。最后学「秦权」,纵横平直,一任自然,刀法又一大变。经过几次变化,六十岁后真正离开仿摹古人传统技法,摆脱一般刻印框框。
齐白石治印,与他在年轻时雕花木工打下的基础分不开,所以,他治印腕力过人,刀法熟练。治印上,齐白石主张跳出古人窠臼,反对拟摹古人,主张推陈出新,常说:「世间事贵在痛快」,痛快就是刚直纵横,锋芒尖锐。篆刻尽量发挥自己的意趣,抒发出苍老浑厚古朴的精神,雄伟刚直的独特风格,自成一家。
其刻印上一些特点同写字一样,写字下笔不重描,纵横各一刀,只有两个方向;不同一般人刻印是四个方向,去一刀,回一刀,纵横来回各一刀。
齐白石刻印,随字的笔势顺刻下去,并不先在石头上描好字形才下刀。其刻印要求不仅形似,而要神韵,不能貌合神离。只有形似,那是蚀削,看不出刀法。削与刻不同,齐白石注意刀法,看刀法。齐白石共刻过三千多方印。
诗文
他的诗都是白话诗,通俗记事,抒发感想。一九二四年印有《白石诗草八卷》、《老萍诗草》,死后又出版《白石诗集》。学诗老师较多,胡沁园老师也是诗人。三十二岁成立龙山诗社,龙山七子为:齐白石、王仲言、罗真吾、罗醒吾、陈茯根、谭子荃、胡立三。
三十七岁和王乡琦学诗文,四十岁时认识樊曾祥(诗人文学家、湖北人),受其影响。又向陈少蕃学孟子、「唐诗三百首」与唐宋八家古文。
是齐白石!!
齐白石画不卖与官家
齐白石出生于湖南湘潭的一个贫苦农家,几间破屋、一亩水田便是全家的财产。自幼生活在社会底层的齐白石看过了太多太多乡绅官僚欺压百姓的行径,因此,他对权势富贵总是报以一双冷眼。这种心态左右了他一生的处世方式与艺术追求。
抗日战争时期,定居北平的齐白石已经成了名扬海内外的国画大师。为得到他
的作品,日伪汉奸时常上门骚扰。于是,他在自家门上贴出一张“画不卖与官家”的告示:“中外官长,要买白石老人之画,用代表人可矣,不必亲驾到门。从来官不入民家,官入民家,主人不利。谨以告知,恕不接见。”但这并不奏效,仍有不少鹰犬上门纠缠。齐白石再次贴出告示:“停止见客。”谁知还是无济于事。无奈,他干脆写了“白石已死”四字贴出去。
抗战胜利后,国民政府还都南京。1946年恰逢蒋介石六十寿辰,时任国民党文化运动委员会主任的张道藩卖力张罗庆祝事宜。一切就绪后,他还想为老蒋画一幅大寿桃中堂作为贺寿之礼。这种画,只有用传统中国画的大写意画来才最为雅致。可他本人是学西画的,如果用油画画一幅寿桃去给蒋介石祝寿,那就有些不伦不类了。于是,张道藩想让齐白石来画这幅中堂。可齐白石是名声赫赫的大师,难道会轻易受他的摆布?再说白石老人“画不卖与官家”的规矩,他也早有耳闻。怎么办?
为讨蒋介石欢心,张道藩真是煞费苦心。苦思良久,他决定屈尊去拜齐白石为师。他想:学生向老师求一幅画,当不会是什么难事吧。
冬日的一天,张道藩摆了一桌拜师酒。酒席间,他一边殷勤劝酒,一边恭恭敬敬地询问齐老喜欢哪些菜肴。齐白石回答:“半空好(半空是一种带甜味的花生米),下酒最妙,吃一天也不会饱,也不会醉。”老人兴致颇高,说得笑声满座。
席散以后,张道藩扶着齐白石到了休息间。按照张的精心安排,桌上已铺陈了大幅宣纸和笔墨颜料。兴致勃勃的齐白石径直走到桌前,准备挥毫作画。张道藩眼见自己的计谋就要成功,不由心中窃喜,赶紧趋步上前,低声说:“请齐老赐寿桃一幅。”齐白石轻轻“哦”了一声,转眼看看张道藩。张道藩婉言相告:“学生想用您的大作去敬贺蒋委员长的六十大寿。”齐白石听了蹙眉不语,凝视着洁白的宣纸。
张道藩自以为齐白石是在构思作品。就在他得意之时,老先生却将毛笔一丢,转过身来说:“白石一介山野村夫,只会画些花鸟鱼虫,登不得大雅之堂,画不了中堂寿桃。”张道藩好生没趣,好生尴尬。
也许在张道藩讲明画的用场时,齐白石想到了他“画不卖与官家”的告示。在当时,中国还有谁比蒋介石的官大?
再说,齐白石哪里是不会画桃子?全国解放后,他画过一幅鲜熟的桃子,看得人都口中生津。
有这样一个人,活到高寿九十四岁,一生作画四万多幅,“为万虫写照,代百鸟传神,只有天上之龙,无从见得,吾不能画也”。如今,称他为百代宗师、伟大的艺术家,都已决然无疑,可他五十七岁时,国内还只有寥寥几位别具慧眼的大师能评估出他的真实价值。倘若他不巧犯病或撞了什么邪煞,死在那个年龄上,身后寂寂无名,与草木同腐,也不会让人感到特别奇怪。
这大器晚成者是谁?他就是齐白石,一位实打实的山民老艺术家。
当年,有一位姓齐名纯芝的细木匠,人称“芝木匠”,在湘潭四乡揽些雕花的木工活儿做,因为心灵手巧,别人搞不掂的手艺他也能接,渐渐有了名声。但他是个不安分的小伙子,看见别人画像,觉得有意思,不过瞟学了几招,便去写真,居然不止于形似,还能神似。那年月,乡间死了人,不像如今有现成的照片可以放大作遗像,还得临时请行家里手来个“急就章”,当然得把死人画成开眼的样子,芝木匠为了挣钱养家,也不嫌这活儿晦气和丧气,照单全接。对这位多才多艺的小青年,有人早就留了神,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他大好的天赋被白白糟踏尽,就主动找上门来,问他:“你愿不愿意学习正宗的绘画?”芝木匠回答道:“读书学画,我是很愿意,只是家里穷,书也读不起,画也学不起。”来人说:“那怕什么?你要有志气,可以一面读书学画,一面靠卖画养家,也对付得过去。你如愿意的话,等这里的活做完了,就到我家来谈!”好啊,芝木匠认得来人是鼎鼎大名的本乡绅士、人称“寿三爷”的胡沁园,二话没说,当即焚香,纳头便拜,认下了这位高水平的启蒙师傅。
中国传统读书人讲求名正言顺,胡沁园琢磨一晌,先替齐纯芝把名字刷新了,为他取名“璜”,字“濒生”,的确雅气了许多。然后,胡沁园再正襟危坐,谈绘事、书法、金石、诗词,齐璜要学习的东西还真不少。好在湘潭县城的大儒王闿运也是孔老夫子那样的教育家,有教无类,不拘一格,门下先已收了铁匠张正阳和铜匠曾绍吉,再收一位木匠,正好凑齐“王门三匠”。名师出高徒,这三人后来果然个个都大有造化。
齐璜学画时,已二十七岁,修炼的不是童子功,也无妨,苏轼的老爸苏洵在这个年纪上始知发愤读书,照样名满天下,成为唐宋八大家之一。芝木匠学篆刻,有一天,他问好友铁安:“我总刻不好,怎么办?”铁安给他开了个天底下最笨的方子:“南泉冲的础石,挑一担归,随刻随磨去,尽三、四点心盒,都成石浆,就刻好了。”他那么聪明的人,真就这么下了一番苦功夫和笨功夫,没有半点投机取巧的意思,直弄得满屋子水,满屋子泥,仿佛遭了灾似的,没一块干地方。某天,与他同期学印的黎松庵(语言学家黎锦熙的父亲)对他说:“濒生,我不学印了。”齐璜便问他:“为什么?”黎松庵回答说:“坏眼睛。”从此,黎松庵就辍学了。后来,齐璜慨叹道:“我当时的家境要是跟松庵一样,也就没有今日了。”在艺术创造的起始阶段,可能真有“饱者死,饿者活”的规律吧,毕加索年轻时学画于巴黎,只有面包加清水,更别说那位一辈子受憋屈,总共没吃过几顿饱饭,任何一种颜色都燃烧着饥饿感的荷兰佬凡·高了。
齐璜中年治印“白石山人”,以此名世,世称齐白石。他一生作画不辍,几乎没有节假日可言,惟有抗战时滞留南京,听说母亲去世,悲痛不已,停工三天,写了一篇悼念文字。老舍夫人胡絜青女士(与新凤霞一样,是白石老人晚年所收的女弟子)曾深有感慨地说:作家能著作等身,就算非常了不起了,至于白石老人,则要用“画作等屋”甚至“等楼”方足以形容。
我最佩服白石老人的倒并非其勤奋多产,而是他在五十七岁的年纪上,仍有衰年变法的勇气。别的画家早就急于守成了,守得门户严严紧紧的,连只蚂蚁都休想钻进去,他却背道而驰,一改娴熟的画风,去追求陌生的艺境。
白石老人衰年变法,起因于他对自己的工笔画越来越不满意,且看他如何说:
余作画数十年,未称己意,从此决定大变,不欲人知,即饿死京华,公等勿怜……
余昨在黄镜人处获观黄瘿瓢画册,始知余画过于形似,无超凡之趣,决定从今大变。人欲骂之,余勿听也;人欲誉之,余勿喜也。
余平生工致画未足畅机,不愿再为,作诗以告知好:从今不作簪花笑,夸誉秋来过耳风。一点不教心痛快,九泉羞煞老萍翁。
余五十岁后之画,冷逸如雪个,避乡乱窜于京师,识者寡,友人师曾劝其改造,信之,即一弃。
齐白石勇于衰年变法,外界强有力的赞成者和推动者是同时代的大画家陈师曾(即陈衡恪,国学家陈寅恪的哥哥)。陈师曾在欧洲学习的是西洋油画,但对中国画的造诣也十分了得。他凭慧眼和法眼看出,齐白石有天纵之才,若打破定式,往大写意方向发展,成就未可限量。
几经琢磨,白石老人霍然悟出“大笔墨之画难得形似,纤细笔墨之画难得传神”,“作画妙在似与不似之间,太似为媚俗,不似为欺世”。他曾告诉弟子娄师白:“书画之事不要满足一时成就,要一变百变,才能独具一格”。
赞成齐白石衰年变法的还有一人,即以画马著名的大师徐悲鸿。白石老人在《答徐悲鸿并题画江南》一诗中写道:“我法何辞万口骂,江南倾胆独徐君。谓我心手出怪异,鬼神使之非人能。”可见徐悲鸿对他的评价不是一般的高,而是非常之高。在京城,他们曾多次合作,而且是大幅大幅地泼墨渲染,画完了,相对莞尔一笑,仿佛宇宙之大,惟使君与我耳。有陈师曾和徐悲鸿这样当世无几的国手在一旁大力鼓动,白石老人衰年变法就底气十足,信心十足了。
说来不可思议,齐白石五十多岁时,初入京城,深感“居大不易”,一时间,这位山民老艺术家还进不了某些封闭的小圈子。有一次,他到一个大官家去应酬,由于穿著普通,又无贵友周旋,被人冷落一旁,很是受窘,暗悔不该贸然赴会,自讨没趣。齐白石正在留与走两难之际,大明星梅兰芳姗姗而至,对他十分恭敬,寒暄了好一会儿,总算将白石老人已丢出去的面子给圆了回来。归家后,齐白石出于感激,很用心地画了一幅《雪中送炭图》,赠送给梅兰芳,题诗中有这样两句:“而今沦落长安市,幸有梅郎识姓名。”齐白石当时的画名既受限,画价也才每幅两块银元,比那些徒有虚名的画家的润格低了一半。后来,识货的荣宝斋老板实在不好意思了,自动将他的画价提高了两倍。陈师曾古道热肠,将齐白石的国画带到日本开了个画展,经他妙语鼓吹,加之日本人对中国画素具眼力,展出的那些画作竟卖得天价,这不仅使齐白石名动海外,掉转头杀回马枪,也在国内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对陈师曾的知遇之恩,齐白石充满感激,终生难忘。陈师曾英年早逝后,他写了一首饱含深情的诗纪念这位才高命薄的朋友:
君我两个人,结交重相畏。
胸中俱能事,不以皮毛贵。
牛鬼与蛇神,常从腕底会。
君无我不进,我无君则退。
我言君自知,九原勿相昧。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何况这位知己还是无双的国士呢?不用说,陈师曾是齐白石的益友和畏友。1917年8月,陈师曾在齐白石的《借山图》上题诗,劝这位山民老艺术家“画吾自画自合古,何必低首求同群”。陈师曾对齐白石的绘画也不是一味猛夸,有不够满意之处,他也会讲出自己的看法。六年间(1917——1923),两位艺术家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彼此的心灵曾作过一次又一次高峰对话,可惜春花委地无人收,珠玉般的咳唾都已随风飘逝了。
齐白石衰年变法终于大功告成,真正达到了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的自由之境。这种蟒蛇蜕老皮的苦乐也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扫除凡格总难能,十载关门始变更。
老把精神苦抛掷,功夫深浅自心明。
齐白石特别讲求继承传统,转学多师,他最欣赏最喜欢的画家有徐渭(青藤)、石涛(原济)、八大山人(雪个)、黄慎(瘿瓢)、吴昌硕(缶庐)等人,都属于艺术个性鲜明,反对墨守成规,能别开生面的丹青巨擘。齐白石骨子里十分高傲,却也写过对前辈大师心悦诚服以至于五体投地的诗:
青藤雪个远凡胎,老缶衰年别有才。
我欲九泉为走狗,三家门下转轮来!
愿作徐青藤门下走狗的,齐白石不是第一人,第一人是清初的大画家郑板桥,郑板桥曾刻一印,印文为“徐青藤门下走狗郑燮”。齐白石则不啻要作青藤门下的“走狗”,还要作八大山人与缶庐门下的“走狗”,轮值于三家门下,真够辛苦的,可他心甘情愿。我想,在冥府之中,齐白石见到徐渭、朱耷和吴昌硕,执意要拜他们为师,只怕那三位前辈高手都逊不敢当,会不约而同地说出“折杀老夫”的话来。
齐白石的性情也如他的画,不拘一格,饶有变化。王森然先生是这样描写的:“先生性柔时如绵羊,暴躁时如猛虎,无论其如何暴躁,过时无事。正如狂风骤雨之既逝,只有霁月清风耳。其情常似闲云,其心极如烈火,烈火燃烧,云光灿烂,极尽美观。”那么白石老人眼中的自己又是怎样的呢?北京艺专的曾一橹教授与白石老人时相过从,前者给后者画过一张维妙维肖的头像,齐白石的自嘲颇为风趣:“曾君一橹,工于画,此头颅,能得衰老之神,见者必曰,此不合时宜之齐白石也。余曰:是矣!先生真能识人。白石记。”他自认为是个不合时宜的人,我倒要看看他怎样不合时宜。
最值得一说的,便是他敝屣尊荣。1903年,齐白石的好友夏寿田劝他去京城发展,诗人樊樊山也答应荐他去做宫廷画师,给慈禧太后画像,这无疑是平步青云的好机会,想都不必想,伸手抓住就行。然而,对他们的好意,齐白石敬谢不敏。夏寿田是个大好人,还要给他捐个县官当当,又因齐老弟没有搜刮地皮的兴趣而作罢。在齐白石心目中,绘画是寂寞之道,必须心境清逸,不慕官禄,于绘事才能精益求精。我们从其闲章便能看出齐白石的志趣确实在彼(艺术)不在此(官俸),他出身卑微,但从未因此自惭形秽:“木人”、“木居士”、“大匠之门”、“芝木匠”、“白石山人”、“湘上老农”、“有衣饭之苦人”、“立脚不随流俗转”、“我行我道”、“自成家法”、“三百石印富翁”,诸如此类闲章,透露了十分丰富的信息。这位山民老艺术家同情一切弱者,悲悯及于虫蚁,平生最看不起的是墨墨浑浑的官场中人,他多次用画、用诗揶揄嘲讽那些大耳阔面、好作蟹行的老爷们,其代表作《不倒翁》更是滑稽万状,一副志得意满的草包样子,活该被齐白石的谑语重重刮上几个耳光:
乌纱白帽俨然官,不倒原来泥半团。
将汝忽然来打破,通身何处有心肝?
一生自食其力的人是可以冷眼看官场的。潇洒的唐(伯虎)解元断了仕进之念后曾作诗自道:“不炼金丹不坐禅,不为富贵不种田。闲来写就丹青卖,不使人间造业钱。”四百多年后,同调者齐白石则发出了更自豪的声音。细想来,他们在艺海中遨游,那种纯净的乐趣、不受玷染的情操和自由自在的心境,确然是那些虚伪其身、厚黑其心的官老爷所无法拥有的,纵然胸怀残余,这些“仓鼠”也会尽快加以抹煞。齐白石从晚清一路走来,穿越了民国的沼泽,纵览无穷世象,仍然傲对强梁,无半分攀结的媚态,倒是以处身清白,自食其力,不刮民脂民膏为至上光荣:
何用高官为世豪,雕虫垂老不辞劳。
夜长镌印忘迟睡,晨起临池当早朝。
啮到齿摇非禄俸,力能自食非民膏。
眼昏未瞎手犹在,自笑长安作老饕。
齐白石一生俭朴,于银钱事不肯信任旁人,他总疑心这世间马面牛头无所不在。“因为人少鬼多,所以处世对人,总不放心。即家中一切琐务,亦由其自己处理,甚至对油盐酱醋茶叶米面,自己经营,菜蔬劈柴笔墨纸张,自己购买,门窗箱柜钥匙,自己管理。此种生活之烦苦,在他人以为可厌恶,在先生以为有趣味。”(王森然《齐璜先生评传》)然而,他的精明确实有限,骗子的额头又没黥字,自然防不胜防,他受骗上当不止一次两次。曾有人找上门来,主动提出帮他在香港卖画,三言两语就轻而易举地哄走了他亲笔订下的润格,他很开心,殊不知那人更开心,回去正好借此公开地卖假画。齐白石的大弟子李苦禅先生曾撰文揭过恩师的“短”:
“齐老师对于艺术之外的事都很‘傻’,常受人骗。那时因国家动荡,钞票骤然变成废纸乃是常事,齐老师不知丢了多少血汗钱,才想到要买黄金。他不瞒我,让我看买来的黄金,我很吃惊:‘金子还有绿色的吗?’老师明知又吃了亏,还不敢声张,生怕惹祸。真是哑巴吃黄连,苦在肚里。”(《忆恩师白石翁二、三事》)
艺术家本是天真的,心如赤子,不通世事,倒也不足为奇。有一回,外宾参观他现场作画,一个个欢笑着叽里咕噜地赞美了一通,白石老人却不高兴,不为别的,就为洋人没翘大拇指!
齐白石衰年变法,从自发而迄于自觉地追求“自然的精神”,他追求到了,脱却了一身匠气,直抵造化之美神秘的殿堂。我想,一个人要衰年变法,勇气之大,并不比“虽千万人吾往矣”的侠士小,白石老人敢于突变,而非渐变,在艺术风格上进行革命,就要冒“见光死”的危险。在一片讥嘲声中——有人甚至将他的诗作哂为“薛蟠体”——他居然轰轰烈烈地“活”了过来,这决非上天保佑,福大命大的结果,而是其天才的悟性和艺术家的实力征服了美惠三女神,因而从她们手中获取了灿灿然的金苹果。
我忽然想到满清王朝也曾衰年变法,可是“百日维新”却只留下腥风血雨的印记。在中国历史上,变法总是不受欢迎,很难成功的,所以吾国吾民在几千年里都积弱积贫积愚积昧,不断受外寇侵凌,受内盗剽掠。你当然可以振振有词地说,政治与艺术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前者是群体行为,后者是个体劳动,这话不假。但即算是在文学艺术上吧,衰年变法也罕见成功的范例,因为没有几位两鬓星星的老人肯拆掉自己多年营建而成的八宝楼台,哪怕只是几间破落的草庵茅庐,他们也要苦苦守成,又何尝有什么再建华宇的胆气和心劲?
齐白石的伟大之处便愈加鲜明地凸显出来,它至少证明了一点,真正的天纵之才,其强大的创造力只受风格的羁縻,而不受年龄的限制。在我看来,齐白石暮年所获得的由世界和平理事会颁发的“国际和平奖”,只不过是飘落在珠穆朗玛峰顶的一片雪花,根本不足以增添其高度。至于“文革”中革命小将仆毁其墓碑,则说明,艺术家在这个国度不仅生前得不到应有的尊重,死后也得不到必要的安宁。然而即便官方纵虐如此,仍无损其凤凰一毛。
然而,也有人善意地指出,在1953年12月,齐白石以九十岁高龄,用一个上午的时间,为东北博物馆书写了《党在过渡时期的总路线》全文,不知那是不是一位大艺术家的份内事?我想,时至今日,这个问题已没有标准答案,也根本不需要什么标准答案了。当时他心里高兴,就提笔写了,事情就这么简单,你大可不必将那幅字视为稀世奇珍,权且当作纯粹的历史活页去看,如果你悟性够好,眼力也不赖,说不定能从字缝里看出别的字来。
齐白石的师傅是谁呢?
本文2023-10-03 10:20:34发表“资讯”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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